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璀璨,几乎要刺穿温窈强撑的镇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曾是她最熟悉的战场,如今却成了无声的刑场。
温家破产清算宴。
多讽刺的名字,名为清算,实则是将她,温家唯一的女儿,摆上货架,待价而沽的最后仪式。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败落者的腐朽气息。温窈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小礼裙,站在角落,像一尊即将被献祭的瓷娃娃。指尖冰凉,她用力掐了掐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各异,有怜悯,有嘲讽,有幸灾乐祸,更有毫不掩饰的、打量货物般的估价。
“窈窈,别板着脸。”母亲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过后的沙哑,“陈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家底丰厚,跟了他,我们温家或许还有救……”
温窈的目光掠过不远处那个脑满肠肥、正用油腻目光审视她的陈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十多岁,死了三任老婆,据说有特殊癖好。这就是她父亲为她挑选的“救命稻草”。
“妈,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的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十六年的豪门淑女教育,将她骨子里的反叛磨成了此刻逆来顺受的平静。家族的责任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宴会司仪正在台上用悲悯的语调讲述温家昔日的辉煌和如今的“不幸”,试图激发在场富豪们的“善心”。温窈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身上。她端起一杯香槟,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正准备一饮而尽,麻醉自己。
突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侍者用力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透着一股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随性与不羁。他面容俊美得极具攻击性,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是沈砚清。
温窈的心,猛地一沉。随即,一股混杂着难堪、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汹涌而上。
他怎么会来?
全城都知道,温家大小姐温窈和沈家太子爷沈砚清,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结仇的死对头。十六年来,两人明争暗斗,互掐互损,精彩程度足以写就一部豪门掐架史。温家倒台,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他沈砚清了吧?他是来看她笑话的?还是来落井下石,彻底踩上几脚?
温窈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反而激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她倒要看看,他能说出多难听的话。
沈砚清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温窈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评估的拍卖品。
他径直朝她走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沈少怎么来了?”
“还能为什么,看温家笑话呗?”
“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温窈握紧了空酒杯,指节泛白。她甚至能闻到沈砚清身上那阵清冽的、带着点雪松冷香的气息,越来越近。
然而,沈砚清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向了正与陈总交谈的温父,以及那位陈总。
“温叔,陈总。”沈砚清的声音低沉悦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温父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砚清,你来了。”
陈总则带着几分讨好:“沈少,好久不见。”
沈砚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听说温氏那个新能源项目,陈总很有兴趣?”
陈总一愣,随即笑道:“是啊,有点想法。正好,我和温老哥也谈得差不多了,准备合作……”
“合作?”沈砚清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明显的嘲弄,“陈总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这个项目,我们沈氏三天前就已经正式接手了。怎么,温叔没告诉你吗?”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温父脸色瞬间惨白。陈总的笑容僵在脸上,变得难看至极。那个新能源项目,是温家最后一点有价值的资产,也是陈总同意“联姻”的关键条件之一!
温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砚清。他……他在说什么?沈氏什么时候接手的?为什么父亲完全不知道?
沈砚清这才终于将目光落到温窈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关于项目的具体细节,还需要温小姐亲自过来核对一下。毕竟,有些数据,只有她最清楚。”
他这是……要带她走?
温窈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看不懂沈砚清想做什么。是另一个更残忍的玩笑吗?当着所有人的面,先给她希望,再狠狠碾碎?
“砚清,这……”温父试图开口。
沈砚清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温窈的手腕。他的手掌很大,力道很重,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灼人的温度。
“失陪。”他丢下这两个字,拉着温窈,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陈总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地拦住他们,“沈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温小姐……”
沈砚清脚步一顿,侧过头,目光冰冷地落在陈总身上,那眼神宛如实质的刀锋,让陈总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陈总,”沈砚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温窈挑男人的眼光,十六年前就很差。看来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六年前,那是他们六岁初遇,他抢她棒棒糖,她哭着说“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的那一年。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温窈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是气的,也是羞窘的。
沈砚清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陈总和面色灰败的父母,拉着温窈,在全场震惊、疑惑、探究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来,温窈才猛地回过神,用力甩开沈砚清的手。
“沈砚清!你干什么!”她怒视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灼人的温度,让她心慌意乱。
沈砚清停下脚步,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低头看着她,路灯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看不清表情。
“干什么?”他嗤笑一声,带着一贯的嘲讽,“救你出火坑,听不懂?”
“用不着你假好心!”温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看我温家破产,看我被迫联姻,你很得意是不是?现在又来演这一出,沈砚清,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她眼圈泛红,却依旧强撑着骄傲的样子,沈砚清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温窈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将一个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小小的油纸包,塞进了她手里。
一股熟悉又遥远的甜香,瞬间钻入鼻尖。
是……桂花糕?城南那家她从小最爱吃的老字号桂花糕?
温窈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那个油纸包,又抬头看看沈砚清,大脑一片空白。
沈砚清却已经移开了目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和嫌弃:“哭什么哭,丑死了。赶紧吃点东西,温家大小姐饿死在路边,明天的头条可就难看了。”
他说完,不再看她,径直走向路边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跑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惊醒了温窈。
她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手里捧着那包温热的桂花糕,香甜的气息仿佛将她从刚才那个冰冷绝望的噩梦中短暂地拉了出来。
身后是依旧灯火通明、却已与她无关的宴会厅。身前,是死对头沈砚清扬长而去的跑车尾灯。
她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要给她这个?
六岁那年,她就是因为被他抢了桂花糕,才和他结下了这“深仇大恨”。十六年后,在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刻,他却塞给了她一包桂花糕。
温窈低下头,看着油纸包上渗出的点点油渍,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而跑车并没有立刻开走,只是静静地停在路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慢慢撕开了油纸包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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