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陈伯的日子,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到来了。温窈将那份关于“晨曦科技”的文件反复研读,几乎能背下每一个细节。她做了大量的功课,查阅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与那个时期相关的公开信息和公司档案,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然而,核心的真相,依然被笼罩在迷雾之中。
出发前,温窈换上了一套庄重得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裙,妆容清淡,试图用外表的镇定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对着镜子,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桂花项链,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清醒。今天,或许就是揭开谜底的日子。
沈砚清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去陈伯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他闭目养神,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商务拜访。温窈则正襟危坐,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陈伯住在市郊一处僻静但雅致的疗养别墅区。老人年近八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智慧。见到沈砚清,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砚清来了,快进来坐。”陈伯的声音洪亮,带着长辈的慈爱。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温窈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这位是?”
“陈伯,这是我的助理,温窈。”沈砚清介绍道,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温助理,你好。”陈伯笑着点头,目光在温窈脸上停留片刻,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真是年轻有为。”
温窈恭敬地问好,心却提得更高。陈伯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助理。
三人落座,佣人端上茶点。寒暄了几句近况后,沈砚清自然而然地就将话题引向了过去的岁月,提到了集团早期的发展,提到了那些并肩作战的老臣。
“……那时候,真是筚路蓝缕啊。”陈伯感慨道,眼神望向窗外,陷入了回忆,“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生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沈砚清静静地听着,适时地递上话头:“是啊,尤其是像‘晨曦科技’那样充满诱惑又暗藏风险的项目,当时的决策压力一定很大。”
“晨曦科技”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响。温窈的背脊瞬间绷直,呼吸都放轻了,全神贯注地听着。
陈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那个项目啊……说起来,真是让人唏嘘。”他看向沈砚清,目光深邃,“砚清,你父亲那时候,可是力排众议,坚决反对投资的。为此,还在董事会上跟几个看好项目的元老闹得很不愉快。”
温窈的心猛地一沉!沈砚清的父亲沈怀山,是反对投资的?这和她之前的猜测截然相反!
沈砚清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父亲后来跟我提过,他认为技术路径不成熟,风险过高。”
“是啊,”陈伯叹了口气,“你父亲眼光毒辣。可惜啊,当时温明远……”他说到这里,话语顿住,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温窈,带着一丝惋惜,“温总他,太急于求成了,被那个技术前景迷住了眼,听不进劝告。我们几个老家伙当时也劝过,但他……唉。”
温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所以,当年沈家非但没有推波助澜,反而是劝阻的一方?是她的父亲……一意孤行?
“商场如战场,成败一念之间。”沈砚清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只是可惜了温叔。”
陈伯摇摇头,似乎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往事。
温窈坐在一旁,心乱如麻。陈伯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彻底搅乱了她之前的推断。如果沈家是劝阻方,那沈砚清少年时期的提醒,似乎更符合逻辑,那是一种基于家族立场和商业判断的、或许还夹杂着一点对她个人境遇担忧的提醒?而沈家后来收购温氏资产,或许也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趁低吸纳?
难道……她一直恨错了人?一直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了沈砚清和他家族?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铺天盖地的愧疚。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砚清,他侧脸线条冷硬,专注地听着陈伯说话,仿佛刚才那段关于她家族败落的对话,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如果真相如此简单,沈砚清为什么要带她来?仅仅是为了让她听到这些,解除误会吗?这不像他的风格。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mostly是陈伯在回忆往昔,沈砚清偶尔附和几句。气氛看似融洽,但温窈却总觉得,有一种暗流在涌动。
临近中午,陈伯留他们吃便饭。席间,陈伯似乎喝了几杯酒,话更多了些。他拍着沈砚清的肩膀,语重心长:“砚清啊,你比你父亲更沉得住气,也更有魄力。沈氏交到你手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放心。只是……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别太执着。人呐,得往前看。”
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的寻常叮嘱,但温窈却敏锐地捕捉到,陈伯说这话时,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掠过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沈砚清端着酒杯,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陈伯教诲的是。”
午饭过后,沈砚清和温窈告辞离开。陈伯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就在温窈弯腰准备上车时,陈伯忽然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温窈诧异地回头。
陈伯借着握手的动作,将一个冰凉坚硬、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迅速塞进了她的掌心!他的动作极其隐蔽,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孩子,有些东西,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这个,或许对你有用。拿好,别让砚清知道。”
温窈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心,那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金属物体——一个优盘!
陈伯已经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对沈砚清笑道:“路上慢点,常来看我老头子。”
“一定,陈伯保重。”沈砚清点头,似乎并未察觉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交接。
温窈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坐进车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优盘,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陈伯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别让砚清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优盘里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沈砚清?难道陈伯刚才在客厅里说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或者,那只是表象,而这个优盘里,藏着更深层的、不能见光的秘密?
巨大的疑问和强烈的恐惧感再次将她淹没。她原本因为陈伯一席话而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沈砚清依旧闭目养神,但温窈却感觉他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冰冷。他是不是……看到了陈伯的小动作?他是在等待吗?等待她主动交代?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温窈如坐针毡,手心里的优盘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沈砚清,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车窗透进来的光影下明暗不定,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该怎么办?把这个优盘交给沈砚清?还是……偷偷查看里面的内容?
交给沈砚清,意味着彻底的坦白和可能的未知后果。也许优盘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陈伯的故弄玄虚,那她的行为就显得可笑而多疑。也许里面真有什么,但交给沈砚清,就等于将揭开真相的主动权拱手让人,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偷偷查看……这是背叛沈砚清信任的行为,风险极大。但如果优盘里真的藏着颠覆性的真相呢?关于温家,关于沈家,关于……沈砚清本人?
两个选择,都像是通往不同方向的悬崖。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距离公司越来越近。温窈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看着沈砚清安静的睡颜(或许只是假寐),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别扭的维护,想起书房里的素描本,想起颈间的项链,想起陈伯那句意味深长的“别太执着”……
最终,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探寻真相的迫切,压倒了对沈砚清可能产生的愧疚感。
她悄悄地将优盘滑进了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紧紧贴着她狂跳的心脏。
她决定,赌一把。
她要先看看,这个被陈伯如此隐秘交到她手中的“关键优盘”,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个决定,让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当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沈砚清睁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到了”时,温窈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跟着他下了车。
那个小小的优盘,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她身上,也藏在了她和沈砚清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之下。
风暴,似乎真的要来了。而这一次,温窈感觉自己就站在风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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