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凡安全返回听松轩，仿佛从未离开。他盘膝坐下，表面是在调息，内心却如潮涌。坐忘峰那两名老者的反应，尤其是那位玄磬师叔看到安灵符纹时的激动，印证了他的猜测——玄石一脉并未忘本，他们依然坚守着天衍宗最初的“净化”理念，并对云胤真人一脉的“吸荒”之道心存芥蒂，甚至视为“祸乱”。
这是一个潜在的盟友，但也可能是更危险的漩涡。他们被边缘化数百年，其态度和目的仍需谨慎观察。
次日，天山派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后山坐忘峰方向被划为了临时禁区，有执法弟子巡逻看守，禁止寻常弟子靠近。符箓院的交流依旧，但玄符子长老等人眉宇间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显然昨夜之事对他们冲击不小。
冷云依旧前来请教符法，但叶小凡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偶尔会掠过叶小凡，带着一丝更深的探究。
“叶师弟，”在一次探讨完某个符文结构的优化后，冷云看似随意地问道，“昨夜后山似有异动，师弟可曾察觉？”
叶小凡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略带疑惑道：“昨夜师弟一直在房中静修，似乎听到些隐约声响，还以为是风雪之声。怎么，后山出了何事？”
冷云深深看了他一眼，见叶小凡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淡淡道：“无事，只是封印一处地脉寒穴时出了点小岔子，师尊已亲自处理妥当，惊扰师弟了。”
地脉寒穴？叶小凡心中冷笑，这借口倒也说得过去，但绝瞒不过知晓内情的人。冷云此问，是例行试探，还是云胤真人已经对某些风吹草动起了疑心？
他按下心中思绪，转而将话题引回符法，仿佛对昨夜之事毫不在意。
与此同时，坐忘峰，那处偏僻的冰窟内。
玄磬师叔与他的师侄玄珏，正对着那张叶小凡留下的安灵符箓，神情激动而又肃穆。符箓被小心翼翼地供奉在一方洁净的寒玉台上。
“师叔，此符意蕴纯正，绝非偶然。”玄珏低声道，“能画出此符者，必得《天衍诀》真传，而且造诣不浅！难道真是南方故宗派人前来探查？”
玄磬师叔摇了摇头，苍老的手指轻抚过符箓上那流畅的纹路，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南方故宗情况不明，数百年未有音讯。此符出现时机巧妙，正在那孽力爆发之后。我更倾向于……此人，或许早已在我天山派内。”
“在我派内？”玄珏一惊，“难道是……云胤他们……”
“不可能。”玄磬断然否定，“云胤一脉所修，虽源于天衍，却早已偏离根本，重在‘纳’而非‘衍’，其符法亦带燥性，绝无此等中正平和、润物无声的意蕴。此符，更像是我等记忆中，祖师手札所描述的正统模样！”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冰窟内踱步，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昨夜那人能悄无声息潜入此地，留下符箓后又全身而退，修为或许不算绝顶，但身法定然极高，且对我派地形似有了解。他留下此符，是示好？是试探？还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师叔，我们该如何应对？要暗中查访吗？”玄珏问道。
玄磬沉吟片刻，缓缓道：“不可妄动。云胤必然也加强了戒备。此人既能来去无踪，若他有意，自会再联系我们。当务之急，是确认他的身份和意图。若他真是身负正统《天衍诀》的传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或许，玄石祖师坚守的理念，重现天日的契机，就在此人身上！”
他看向冰窟深处，那里供奉着玄石祖师的牌位，以及一些蒙尘的、记载着初代理念分歧和部分被主流摒弃的“净化”符阵的古老玉简。
“我们要做好准备。”玄磬沉声道，“若他再来，必须抓住机会。”
另一边，天枢殿深处，云胤真人的静室。
云胤真人盘坐于玄冰蒲团上，面色如常，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平日更加冰寒刺骨。他下方，恭敬地站着冷云和另一位气息阴鸷、身着黑袍的长老，乃是掌管刑律的“铁律长老”。
“师尊，昨夜坐忘峰外围，除了那孽力波动，似乎还有一道极其微弱、不属于我派主流功法的灵力痕迹一闪而逝，但消失得太快，无法追踪。”冷云禀报道。
铁律长老声音沙哑地补充：“掌门师兄，坐忘峰那几个老顽固，昨夜似乎也异常活跃，虽然他们协助稳定了外围阵法，但难保与此异常灵力无关。是否需要……”
云胤真人缓缓睁开眼，眸中寒意凛冽：“不必打草惊蛇。玄磬那几个老家伙，成不了气候。倒是那道异常灵力……能与孽力爆发同时出现，绝非巧合。”
他目光转向冷云：“云儿，你近日与那叶小凡接触，可发现任何异常？”
冷云躬身道：“回师尊，叶小凡符道天赋确属罕见，见解独到，于调和优化一道颇有建树。但其行事谨慎，从不逾越，弟子多次试探，皆被他巧妙避开核心。昨夜异动，他声称在房中静修，并未察觉异常，表面看不出破绽。”
“看不出破绽，本身就是破绽。”云胤真人淡淡道，“一个能画出蕴含正统‘衍’意符箓的人，对‘荒’力波动会如此迟钝？”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蒲团边缘，发出清脆的冰凌声：“看来，我们这位‘客人’，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他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铁律长老眼中凶光一闪：“掌门，既然如此，何不直接……”
云胤真人抬手制止了他：“强逼之下，所得未必为真，且可能毁掉这唯一的钥匙。祖师遗志，不容有失。”他看向冷云，“云儿，继续与他周旋，给予更多‘便利’，甚至可以适当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困境，观察其反应。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
“是，师尊。”冷云领命。
“至于坐忘峰……”云胤真人眼中寒光一闪，“加派人手，明为护卫，实为监视。若他们真与那叶小凡或有其他外来者有所勾结……哼。”
静室内重新归于寂静，但一股无形的暗流，已然在天山派最高层与最边缘的坐忘峰之间，以及他们共同关注的焦点——叶小凡身上，激烈地交汇、碰撞。
叶小凡感受到了来自冷云那边若有若无的、更进一步的“友善”和“开放”，也隐约察觉到了周围监视目光中多出的几分审视。他知道，自己昨夜的行动，虽然未被当场抓住，却已如石子入水，引起了层层涟漪。
他站在听松轩的窗前，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坐忘峰方向，眼神坚定。棋局已经铺开，他这颗意外的棋子，必须步步为营，在这冰山之下错综复杂的暗流中，为自己，也为肩上的责任，走出一条生路。下一次与玄石一脉的接触，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要获取更关键的信息。而云胤真人那边的试探，他也需巧妙应对，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暴露底牌。
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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