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冰河畔，阴风怒号，黑水无声奔流。
那艘破旧的黑色小舟静静漂在离岸数丈的水面，舟上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其索要“一人一颗金丹”作船资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让在场所有人瞬间色变。
“放肆！”石坚怒喝一声，新晋金丹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土黄色灵光冲天而起，踏前一步，怒视舟上之人，“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口出狂言！”
清风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剑意锁定对方。墨渊长老面色凝重，星辰之力隐而不发。青禾和穆家修士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法器。
云尘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斗篷人，对方气息晦涩深沉，虽未达元婴，但也绝非普通金丹后期可比，更透着一股与这幽冥之地融为一体的诡异感。
“道友此言，未免强人所难。”云尘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呼啸的阴风，“金丹乃修士性命交修之根本，岂可轻易予人？不知可有其他渡河之法？”
斗篷下传来低沉沙哑的笑声，仿佛破风箱在拉动：“强人所难？嘿嘿……断魂冰河，生死界限。欲渡此河，需付买命钱。金丹，便是最好的船资。若无金丹，便以等价之物相抵……比如，千年魂玉，万年幽冥铁，或者……一道完整的元婴级神魂亦可。”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每一样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最后一项更是骇人听闻。
云尘眼神微凝。对方并非虚言恫吓，这冰河给他的感觉，确实如同生死界限，那河水中的极寒冥气，连他的混沌之气都感到极大的压力，强行渡河，九死一生。这摆渡人，似乎是此地的规则化身。
“若我等不愿支付呢？”云尘试探道。
“不愿？”斗篷人抬起头，斗篷阴影下，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充满了漠然与死寂，“那便留在岸上，成为这幽冥的一部分吧。或者……试试硬闯这断魂冰河。”
话音未落，冰河之中，突然掀起一道巨浪，浪花并非水珠，而是无数哀嚎扭曲的黑色魂影！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从河底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众人脸色再变，这冰河之下，果然潜伏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
硬闯，绝对是死路一条！
“院长……”石坚看向云尘，等待他的决断。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云尘。
云尘心念电转。支付金丹绝无可能，那等于自毁前程。等价之物，他手中虽有玄冰玉髓等宝物，但未必符合对方要求，且代价太大。硬闯更是下下之策。
难道真要止步于此？
不！一定有其他方法！这摆渡人既然是规则化身，或许……可以“论道”？
云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上前一步，并非释放威压，而是将自身对“道”的理解，尤其是“心途”之道中，关于生死、界限、渡与度的感悟，化作一股无形的意念，缓缓推向那摆渡人。
“道友执掌渡舟，横渡生死，可见‘渡’之真意，在于‘引’，而非‘索’。”云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与这方天地共鸣，“金丹、魂玉、神魂，皆是外物，可渡肉身，难渡心魂。真正的船资，或许并非实物，而是一份‘缘法’，一份‘因果’。”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等欲渡河，是为追寻大道，印证己身。若道友愿渡，他日我等若有所成，此段因果，自当铭记。这，是否也是一种‘船资’？”
这番话，并非讨价还价，而是直指本源，探讨这“渡河”规则背后的意义。云尘在赌，赌这摆渡人并非毫无灵智的杀戮机器，而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或许会对“道”有所感应。
斗篷人沉默了。那两点幽绿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思索。河中的异动也平息下去。
良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漠然，多了几分探究：“有趣的道理……以虚无缥缈的因果为资？你之道，为何？”
“我之道，为‘心途’。”云尘坦然道，“红尘万丈，炼心明性。以有情之心，行无畏之事，渡己，亦渡人。”
“心途……有情之心……”摆渡人低声重复着，幽绿的目光落在云尘身上，仿佛要将他看透，“你能代表他们所有人？”他指向石坚等人。
云尘回头看向众人。石坚、清风、青禾、墨渊、穆云锋……每一张脸上都写着信任与坚定。
“我等同行，便是同道。”云尘的声音斩钉截铁。
摆渡人再次沉默。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结。
突然，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好一个‘心途’，好一个‘同道’！也罢……今日便破例一次。船资，我不要你们的金丹。”
众人心中一松。
“但是，”摆渡人话锋一转，幽绿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需回答我三个问题。答案若令我满意，便渡你们过河。若不满意……或有一人答错，便留一人在这河中，作为惊扰之代价！”
问题？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会问什么，答案的标准又是什么。
“可以。”云尘沉声道，“请问。”
斗篷下，幽光闪烁，第一个问题抛出，目标直指石坚：
“大块头，你以力证道，拳可开山。若前方有一山，挡了万民生路，你当如何？”
石坚一愣，没想到问题如此直接。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回答：“这有何难？一拳轰开便是！”
“若此山有灵，轰开便毁其根基呢？”摆渡人追问。
石坚皱眉，沉思片刻，道：“那便寻它处开路，或与山灵商议。力之所用，在于破障，而非滥毁。院长说过，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需刚柔并济。”
摆渡人未置可否，幽光转向清风：“剑修，你的剑，为何而出鞘？”
清风握紧剑柄，毫不犹豫：“为护心中之道，为斩身前之敌。”
“若你心中之道，与你剑下之敌的道，本质相同，只是路径相左呢？”摆渡人声音缥缈。
清风眼神锐利：“道若同，可论可辩。但若其道伤及无辜，祸乱苍生，便是邪道，吾剑必斩之！剑出无悔！”
摆渡人依旧不露喜怒，最后看向青禾，问题却最为奇特：“小丫头，你能感知万物性情。你说，这幽冥死地，可有‘生机’？”
青禾被那幽绿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全力感知四周。死寂、阴寒、绝望……但在这极致的死寂深处，她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冰层下潜流般的坚韧，以及……那断魂冰河水底，似乎有一种沉寂万古、等待复苏的古老意念。
她睁开眼，轻声道：“死极而生……此地虽死寂，但物极必反。这冰河之下，或许……孕育着新的开始。生机，存在于绝望的尽头，存在于……心念转换之间。”
三个问题问完，摆渡人久久不语。小舟在黑色的河面上轻轻晃动。
就在众人心中忐忑至极点时，斗篷下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力之用，在于权衡；剑之出，在于明辨；生与死，在于心念……虽非至善至美，却也质朴真切，契合尔等本心。罢了……上船吧。”
话音落下，那黑色小舟仿佛被无形之力推动，缓缓靠向岸边。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都落在云尘身上。云尘微微颔首，率先踏上了小舟。小舟看似破旧，踏上去却稳如磐石。
石坚、清风、青禾、墨渊、穆云锋等人依次上船。小舟空间不大，但众人上去后，却并不显得拥挤，仿佛自有乾坤。
待众人站稳，摆渡人手持一根漆黑的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舟无声无息地滑入漆黑的河水之中。
一入河，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包裹了所有人，护体灵光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河水中无数哀嚎的魂影试图攀上小舟，却被舟身散发的一层微弱乌光挡在外面。
摆渡人撑着竹篙，小舟平稳地驶向对岸。他背对众人，沉默不语，仿佛一尊雕塑。
云尘盘膝坐在舟头，闭目感应。他发现，这摆渡人撑篙的动作，暗合某种天地韵律，竹篙点水之处，河水中的狂暴冥气竟变得温顺起来。这并非蛮力，而是对规则的运用。
“道友在此摆渡，已有多久？”云尘尝试与对方交流。
摆渡人动作不停，沙哑回道：“久到……忘了岁月。只见生死过往，不见春秋更迭。”
“为何而渡？”
“规则如此。吾即规则的一部分。”摆渡人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但似乎并不排斥交流。
云尘不再多问，静静体悟着这渡河过程中的生死意境，以及摆渡人身上那股与幽冥规则融为一体的道韵。这对他的混沌之道和心途感悟，有着莫名的好处。
渡河过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暗藏。曾有数道强大的神识从河底扫过，带着贪婪与恶意，但在触及小舟的乌光后，都悻悻退去。这摆渡人，似乎拥有着连河底恐怖存在都忌惮的权柄。
约莫一个时辰后，对岸的黑色冰山已清晰可见。那玄冥冰眼散发出的吞噬之力，让人心悸。
小舟轻轻靠岸。
“到了。”摆渡人收起竹篙，“记住你们的因果。”
众人连忙下船，踏上对岸坚硬冰冷的土地。
云尘转身，对着摆渡人郑重一礼：“多谢道友。此情铭记。”
摆渡人摆了摆手，小舟缓缓退入河中，消失在浓雾里，只有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前路凶险，好自为之……若见‘玄冥’，替我问一句……可曾后悔……”
声音袅袅散去，冰河依旧死寂。
众人站在岸边，回望那茫茫黑水，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方才的经历，如同梦幻。
“院长，那摆渡人最后的话……”墨渊长老若有所思。
“玄冥？”云尘望向远处那巨大的黑色漩涡，目光深邃，“或许，那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我们走！”
不再耽搁，一行人收敛气息，朝着那散发出恐怖吸力的玄冥冰眼，谨慎前行。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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