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瘫在炕上,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老狗。中风的后遗症让她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嘴角歪斜,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浸湿了油腻的枕巾。那双曾经刻薄锐利的眼睛,如今浑浊不堪,时而呆滞茫然,时而迸射出怨毒不甘的光。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含混声音,像破败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李薇成了这个家的实际掌舵人。那把黄铜钥匙沉甸甸地揣在怀里,是权力,更是千斤重担。她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先给昏睡的妞妞掖好被角,然后生火做饭。熬得浓稠的米粥,她会先盛出一碗温着,那是给妞妞的。剩下的,掺上红薯或野菜,便是她和张强,以及炕上那个只能靠喂食流质的婆婆的口粮。
给张桂芳喂饭是最艰难的。李薇端着碗,拿着小勺,面无表情地靠近。张桂芳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拼命挥舞、推拒,勺子里的糊糊常常被打翻,溅得李薇满手满身都是污渍。李薇不躲不闪,也不说话,只是等婆婆那阵徒劳的挣扎耗尽了力气,才重新舀起一勺,稳稳地、不容抗拒地送到她嘴边,有时甚至需要捏开她的下巴。每一次喂食,都像一场无声的战争。张桂芳的眼神里,是刻骨的恨意和屈辱;李薇的眼中,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她不会让她死,但也不会给她任何作威作福的机会。
张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头被抽干了力气的耕牛。他不敢看李薇的眼睛,更不敢对上母亲那怨毒的目光。家里的活计他闷头干着,劈柴、挑水、下地,但眼神总是飘忽着,带着一种深深的痛苦和逃避。李薇夺回的柜子钥匙和那点微薄的家当,他默认了。当李薇拿出张强那封写着“寄回十五块”的信,平静地告诉他被克扣的事实,张强也只是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墙角,肩膀剧烈地耸动,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压抑的呜咽。他没有质问母亲(也问不出),也没有向李薇道歉,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所有不堪的现实。
李薇没有时间沉浸在这些压抑里。妞妞的病需要持续用药,营养也要跟上。她手里那点钱是远远不够的。白天干完繁重的家务和田里的活(张强下地,她也要帮忙),晚上妞妞睡下后,她就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拿出从镇上布摊老板娘那里新买来的几尺素色细棉布(这是她用卖旧布衣服的钱加上一点积蓄咬牙买的,比嫁妆布好很多),开始飞针走线。
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罩衣。她回想着在镇上看到的城里小孩穿的样式,在脑海里反复琢磨。她拆解了一件妞妞穿旧的小褂子,仔细研究结构。她尝试着在领口缝上小小的荷叶边,在袖口锁上细致的针脚,甚至用碎布头拼接出简单的图案。她的手艺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飞速进步,针脚细密均匀,裁剪也越发利落有型。
几天后,三件精致可爱、带着点城里洋气的小童装做好了。一件鹅黄底带白色小圆领的娃娃衫,一件水蓝色带小口袋的背带裤,还有一件用碎花布拼出小鸭子图案的小罩裙。李薇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叠好,用干净的包袱皮包好。
这一次,她没有去镇上。她抱着包裹,踏上了通往邻村王家屯的土路。她记得王家屯有个在县城供销社上班的媳妇,回娘家时穿着打扮都很体面。她打听着找到了那户人家。
开门的正是那个媳妇,姓周,叫周秀兰,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整洁的列宁装,气质与村里妇人不同。看到李薇和她怀里的包袱,周秀兰有些诧异。
“大姐,打扰了,” 李薇的声音依旧有些拘谨,但眼神很亮,“我叫李薇,李家坳的。我……我做了几件小孩衣裳,听说您见识广,想请您……给掌掌眼,看能不能……换点钱?” 她鼓起勇气,把包袱递过去。
周秀兰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包袱皮。当看到那三件样式新颖、针脚细密的小衣服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拿起那件鹅黄的娃娃衫,翻看领口的荷叶边和细密的锁边,又摸了摸布料,啧啧称赞:“哎哟!这手艺!这针脚!这样式……妹子,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嗯。” 李薇用力点头,手心微微出汗。
周秀兰仔细看了又看,眼神里满是喜欢:“这可比我们供销社卖的那些呆板的童装好看多了!料子也实在。妹子,你这手艺埋没在村里可惜了!这样,” 她放下衣服,看着李薇,“这三件,我给你个实在价。娃娃衫一块八,背带裤两块二,小罩裙一块五,总共五块五毛钱!你看行不?”
五块五!李薇的心狂跳起来!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强压住激动,连忙点头:“行!行!谢谢周大姐!”
周秀兰爽快地付了钱,又拉着李薇的手说:“妹子,你这手艺真不赖!以后要是还有,就给我送来!样式再活泛点,布料用好点的细棉布或者灯芯绒,价钱还能更好!我认识县城里几个有孩子的同事,她们肯定喜欢!”
揣着这五块五毛钱,李薇走出王家屯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阳光似乎都比往日明媚了些。她用这笔钱,立刻去镇上给妞妞买了医生开的药,还破天荒地称了半斤五花肉,买了一小包奶糖。晚上,当她把一片甜甜的奶糖塞进妞妞嘴里,看着女儿惊喜地瞪大眼睛,咂摸着那从未尝过的甜味,咯咯笑起来时,李薇的眼眶湿润了。这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甜,是如此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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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李薇的日子好过些了,在村里某些人眼中,就成了“刺”。尤其是张桂芳的娘家兄弟张老拐(与刘老拐同村不同姓,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和他那个同样嘴碎刻薄的媳妇王金花。
这天,李薇背着妞妞,拎着一篮子刚在河边洗好的衣服往家走,经过村口老槐树。树下依旧聚集着几个纳凉的闲人,王金花那拔高的嗓门格外刺耳:
“…啧啧,你们是没瞧见!强子家那媳妇,现在可抖起来了!拿着强子在外头拼死拼活挣的血汗钱,又是买肉又是买糖!自己打扮得倒是素净,心思都花在往脸上抹粉勾搭人了吧?”
“就是!” 另一个妇人接口,声音带着酸溜溜的嫉妒,“听说还偷偷摸摸往王家屯跑?找那个供销社的周秀兰?谁知道是去干啥?一个年轻媳妇,成天往外跑,能有什么好事?”
“哼!” 张老拐叼着旱烟,阴阳怪气地帮腔,“我姐(张桂芳)瘫在炕上,话都说不了,还不是由着她编排?说什么克扣钱?我看就是她自个儿手脚不干净,昧下了钱!现在倒打一耙,把我姐气成这样,好霸占家产!心肠毒着呢!还有那什么婴儿鞋?指不定是她从哪个野坟头捡来的破烂,故意栽赃给我姐!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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