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一战,虽逼退了魂使幽泉,但李薇也因过度催动螭龙佩而元气大伤。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星图指引,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在日落前穿过了险峻的峡谷,进入了相对平缓的南麓丘陵地带。
此处已是云州边境,气候温和,人烟渐稠。按照星隐阁提供的路线,他们需要避开主要城镇,沿着丘陵间的乡野小路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抵达位于云州腹地、依山傍水的白鹿书院。
接下来的路程,似乎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靠近白鹿书院,幽冥宗的势力有所顾忌;或许是星隐阁的暗中斡旋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李薇那日展现出的净化之力让追捕者投鼠忌器。一连数日,他们竟再未遇到像样的截杀,只有一些零星的、仿佛探路石子般的窥视,也都被面具人敏锐地察觉并避开。
这份平静,反而让李薇心中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她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一边调养身体,巩固因连续激战和引动星辉而有些虚浮的修为,一边更加专注地研究螭龙佩。
那日黑风坳中,她误打误撞,以螭龙佩吸收了被星辉净化后的残余灵光,爆发出强大的净化光环,这给她打开了新的思路。螭龙佩的力量,似乎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可以随着环境、她的心境以及对力量理解的不同,展现出不同的形态和效用。
她尝试着再次沟通星辰,虽然依旧无法引动那般规模的星辉,但在夜深人静时,已能隐约感受到更加清晰的星辰呼应,螭龙佩散发的温润光泽中,也似乎融入了一丝微凉的星辉之意,滋养着她的神魂,让她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同时,她也更加关注那枚收纳着父亲残魂的玉符。每日,她都会以自身温和的灵力小心滋养玉符,感受着其中那缕微弱却坚韧的波动。残魂依旧沉寂,仿佛风中残烛,但在螭龙佩和朝阳丹药力的双重作用下,那缕波动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丝,不再那般随时可能泯灭。
这微小的变化,给了李薇莫大的慰藉和希望。
面具人的伤势在丹药和自身调养下已无大碍,但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时常在宿营时,独自一人坐在远处,望着北方的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薇能感觉到,他心中藏着极重的心事,或许与他的过去,与幽冥宗,甚至与那未曾蒙面的国师玄冥有关。她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他周身那层无形的隔膜,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伤痕,需要自己舔舐。有些信任,需要时间建立。
这一日,两人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远方地平线上,一座雄伟连绵的山脉如同巨龙盘踞,山势奇骏,云雾缭绕。山脉脚下,一片广阔的湖泊如同明镜般镶嵌在碧野之中,水光潋滟。而在湖光山色之间,一片规模宏大、白墙青瓦的建筑群依山傍水而建,层层叠叠,飞檐翘角,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如同玉带般从建筑群中延伸出来,通往四面八方。
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片建筑群散发出的、一种庄严肃穆而又充满生机灵韵的气息。朗朗的读书声、清越的钟鸣声仿佛能跨越空间,隐隐传入耳中。
那里,就是天下文宗圣地——白鹿书院!
历经千辛万苦,跋涉千里,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
李薇站在山梁上,望着那片魂牵梦绕的建筑,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父亲最后的遗言,姜先生的舍身相护,一路的追杀与血战……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凝聚为眼前这片宁静而神圣的景象。
希望,就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螭龙佩和那枚温养残魂的玉符。父亲,我们到了……我们就要到白鹿书院了!
面具人亦站在她身旁,遥望着书院,银灰面具下的目光复杂难明。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白鹿书院,到了。此地有儒家浩然正气笼罩,寻常邪祟难以靠近,幽冥宗的人也不敢在此过于放肆。但……仍需小心。”
李薇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我知道。我们下去吧。”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而下,逐渐靠近那条通往书院的青石大道。越靠近书院,那股中正平和的浩然之气便越是明显,让人心神宁静,连日夜奔波的疲惫都似乎减轻了几分。大道之上,可见三三两两的书生学子,或步行,或骑着毛驴,谈笑风生,向着书院方向行去,一派文风鼎盛、安宁祥和的景象。
这与他们一路行来的血雨腥风、步步惊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青石大道的那一刻,李薇怀中的那枚玉符,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
不再是之前那般沉寂的波动,而是带着一丝……**急切**与**孺慕**的情绪!
是父亲的残魂!
它似乎感应到了白鹿书院的气息,或者说,感应到了书院中某个特定的存在,从而苏醒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书院……到了……苏……先生……”
断断续续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意识碎片,如同游丝般传入李薇的脑海,虽然模糊,却让李薇浑身剧震!
父亲残魂,竟然在此刻,传递出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的信息!它认得这里!它在呼唤苏先生!是外祖父苏明远!
“爹……你能感觉到吗?我们到了!我们到白鹿书院了!”李薇在心中激动地回应,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玉符中的悸动持续了片刻,仿佛用尽了力气,再次缓缓沉寂下去,但那丝微弱的清明,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虽然摇曳,却未曾熄灭。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
李薇擦去眼泪,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她看向身旁的面具人,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我们进去!”
面具人看着她眼中重燃的光彩,微微颔首。
两人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衣衫,迈步踏上了那条通往白鹿书院的青石大道。
阳光洒在光滑的石板上,也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书院那高大的牌坊已然在望,上面“白鹿书院”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牌坊,正式踏入书院范围的那一刻,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二位留步。”
李薇和面具人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牌坊旁的石亭中,一位穿着青色儒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手持书卷,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们,尤其是落在了李薇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了然。
“书院重地,非请勿入。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文士拱手一礼,语气客气,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李薇心中一动,知道这恐怕是书院的门槛了。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依照晚辈之礼,郑重回礼,朗声道:
“晚辈李薇,受家父李修远遗命,特来拜见白鹿书院山长,苏明远苏先生!恳请先生通传!”
她的话语清晰坚定,在浩然正气笼罩的书院门前,回荡开来。
那中年文士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仔细打量了李薇片刻,目光在她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布袋(芥子囊)和胸口(螭龙佩隐藏处)微微停留,缓缓道:
“原来是李御史之女。山长早已吩咐,若有一位姓李的姑娘前来,可直接引见。二位,请随我来。”
山长早已吩咐?李薇和面具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
苏明远,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这白鹿书院,这最后的庇护所,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拨云见日的真相,还是另一重更深不可测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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