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寝室内凝固的死寂，如同被打破的薄冰，无声碎裂。黎昼监控屏上那点刺目的红光熄灭了，仿佛刚才只是仪器故障的惊魂一瞬。江照紧绷的感知中，那股来自旧实验楼的冰冷恶意，如同退潮般骤然缩回，蛰伏进那片死寂的阴影深处。林燃紧握木簪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她重新闭上眼，但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凝练，如同一柄收入鞘中却随时准备再次出鞘的利剑。
窗外的风依旧呜咽，宿舍楼内其他寝室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提醒着人们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考试周尾声。然而，笼罩在404上空的阴霾，并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渗透进这座看似平静的校园。
次日下午，阳光正好。云瑶抱着半袋特意买的猫粮，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楼后那片流浪猫聚集的小花园。几只熟悉的猫咪从灌木丛里探出头，发出期待的喵呜声。那只最胖的橘猫“大橘”，更是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脚。
“乖宝宝们，饿坏了吧？”云瑶笑眯眯地蹲下，把猫粮倒进几个干净的小碟子里，“多吃点，考试周结束啦，姐姐有时间多陪你们玩。”
猫咪们立刻围拢过来，埋头享用。云瑶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摸摸大橘油光水滑的脊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大橘皮毛的瞬间——
“呜——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炸响！上一秒还温顺蹭食的大橘，毫无征兆地弓起背，全身的橘毛如同触电般根根炸起！那双原本圆润温顺的猫眼，此刻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一条极细的竖线，里面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倒映出云瑶惊愕的脸庞和身后宿舍楼扭曲的轮廓！
根本不给云瑶任何反应时间，大橘带着腥风的利爪，如同闪电般狠狠挠向云瑶伸出的手腕！
“啊——！”云瑶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三道深深的血痕瞬间浮现，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袖口。
更让她心头发寒的是，大橘在抓伤她之后，并没有像普通受惊的猫那样逃窜，而是死死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眼神充满了陌生的狂暴和恐惧？然后才猛地转身，像一道橘色的闪电，疯狂地撞开灌木丛，消失在深处，只留下枝叶剧烈的晃动。
云瑶捂着流血的手腕，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才的温馨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惊悸和不解。手腕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大橘那完全陌生的、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其他的猫咪也早被惊得四散奔逃，小花园只剩下散落的猫粮和她手腕上刺目的红。
“最近这是怎么了？”云瑶看着渗血的伤口，又惊又委屈地小声嘟囔，“小动物们怎么都变得这么暴躁？难道真要地震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段，晨曦微露。
林燃如同往常一样，在校园最僻静的东区小树林边缘进行晨练。她的动作流畅而沉静，一招一式牵引着微弱的气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然而，今天这份宁静被一种不祥的喧嚣打破了。
“呱——！呱呱——！”
刺耳、嘶哑、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的乌鸦叫声，成片地、疯狂地从旧实验楼方向传来。
林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那双微闭的眼眸倏然睁开，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旧实验楼西侧那排高大、破败、布满污垢的玻璃窗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数十只，不，上百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如同着了魔一般，正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疯狂撞击着那些紧闭的窗户！它们完全无视玻璃的坚硬，用身体、用头、用翅膀，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上去！
“砰！砰！砰！砰！”
沉闷而密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和乌鸦濒死的哀鸣。
黑色的羽毛如同暴风雪般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了窗台下的地面。暗红的血迹在肮脏的玻璃窗上溅开、流淌，描绘出一幅幅狰狞抽象的图案。有的乌鸦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直直坠落；有的则挣扎着再次飞起，带着残缺的翅膀，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然后再次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堵死亡之墙！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和羽毛的腥臊味。
它们的目标异常集中——正是西侧三楼那扇最大的、被铁锈爬满窗框的窗户。那位置，林燃记得很清楚，正是黎昼之前那枚被强干扰脉冲瞬间烧毁的核心传感器所指向的精确坐标！
林燃站在原地，晨风拂动她的衣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惨烈而诡异的一幕，看着那些乌鸦眼中同样布满的、失去理智的血丝，看着它们瞳孔深处倒映出的旧实验楼那扭曲、蠕动、仿佛活物般的黑暗轮廓。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一片青白。这不是地震的前兆。这是更深沉、更污秽的东西在作祟。
上午时分，黎昼背着她的“军火库”背包，行色匆匆地穿过校园中心的人工湖区域。她要去材料学院取一份新的分析报告，脑子里还在回旋着昨晚监控到的那个异常生命体征尖峰和土壤样本外层分子键的古怪耦合现象。
“嗯？”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随风飘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黎昼皱着鼻子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景观池。眼前的景象让她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睁大。
往日里色彩斑斓、悠然自得的锦鲤，此刻翻着惨白的肚皮，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池面！水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腻的深绿色，水面漂浮着大量白色的絮状物和细小的气泡。几只侥幸还活着的鱼，也在水边无力地抽搐着，鳃盖艰难地开合。
死亡。大规模的、突如其来的死亡。
黎昼的职业病瞬间压倒了一切。她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附近没人注意，立刻蹲到池边。她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折叠水样采集瓶和一个便携式多参数水质笔。
水质笔的探头插入浑浊的水中，屏幕上数字飞快跳动。
“……ph值正常……溶解氧含量……偏低但仍在鱼类耐受阈值内……氨氮、亚硝酸盐……未超标……重金属离子……未检出……”黎昼看着读数，眉头越皱越紧，“水质参数……无明显致死性异常……”
这更不对劲了！不是常规的水质污染！
她果断地将采集瓶伸入水中，灌满了一瓶散发着恶臭的深绿色池水。就在她拧紧瓶盖，准备将瓶子塞回背包的瞬间——
“喂！那个同学！干什么呢！”一声严厉的呵斥从身后传来。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跑了过来，一脸警惕和嫌恶地看着黎昼和她手里那个装着诡异液体的瓶子：“这池子刚死了这么多鱼，水脏得很！你弄这水干嘛？赶紧倒了！别是搞什么破坏！”
黎昼动作一僵，迅速将采集瓶塞进背包最里层，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推了推眼镜：“……采集样本。分析鱼类异常死亡原因。非破坏性行为。”
“分析什么分析！死鱼就是水质不好或者天气原因！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捣乱！”保安不耐烦地挥手驱赶，显然对这种“怪学生”没什么耐心。
黎昼抿了抿唇，没再争辩，抱着背包，在保安警惕的目光中快步离开。背包里那瓶沉甸甸的、泛着绿光的“样本x”，成了她心中又一个亟待解开的谜团。生物应激反应异常……又是异常！
校医务室。
云瑶手腕上缠着干净的纱布，小脸还有点发白，心有余悸地对江照抱怨：“……江照姐姐，你说是不是邪门？大橘平时可乖了！今天跟疯了一样！最近校园里的小动物都好暴躁，食堂后巷的狗也老是在半夜乱叫……会不会真要地震了？”
江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用红绳穿着、触手温润的白色小玉牌——云瑶那个据说能“安神驱邪”的护身符——仔细地塞进云瑶外套口袋里，轻声说：“戴着，防感染。”她的动作很自然，但指尖在掠过云瑶缠着纱布的手腕附近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就在刚才那一瞬，她的感知力清晰地捕捉到，在那新鲜的伤口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林燃手臂伤痕同源的、冰冷污秽的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悄然渗出，又迅速被纱布和云瑶自身的微弱生气压制了下去。这绝不是普通的抓伤！
“哎呀，知道啦！”云瑶没察觉异样，只觉得江照贴心，揉了揉手腕，“就是被抓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啦。”
另一边，黎昼回到了404。她避开其他人，其实主要是避开林燃那无声的压迫感，在自己的工作台角落，用微型离心机和光谱仪快速分析着那瓶偷来的“样本x”。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她脸色越来越凝重：“……未检出已知病原体……未检出常规毒素……水样中发现高浓度未知有机化合物……结构复杂……具有强生物神经干扰活性……暂命名：样本x……生物应激源锁定！”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窗边闭目调息、但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丝的林燃，又看向远处旧实验楼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种科学遭遇未知的兴奋与不安交织的复杂情绪。动物大规模异常死亡，攻击行为，源头指向性太明显了！
林燃依旧闭着眼，仿佛对室内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那根冰冷的木簪，已被掌心的温度焐热。旧实验楼方向的躁动，那些无辜生灵的疯狂与死亡，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的污秽气息都在无声地宣告：
风暴，真的来了。那蛰伏的怪物，它的爪牙，已迫不及待地伸向了这座阳光下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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