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手指在麦穗间细细摩挲,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
这麦穗的纹理,与寻常的不同。
乔引娣立在一旁,目光落在他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上:这是七棱麦,比寻常麦子多两棱。
七棱......乾隆的手指缓缓数过麦棱,倒是个吉数。
他的指尖在麦芒上轻轻划过,一滴血珠悄然渗出。血珠落在麦穗上,竟缓缓渗入麦粒之中。
爹爹手破了!宝儿不知从哪儿跑来,小手一把抓住乾隆的衣袖。
乾隆微微一怔:你唤我什么?
爹爹呀!宝儿仰着头,娘说,您是我爹爹。
乔引娣心头一紧,正要开口,乾隆却摆了摆手。
童言无忌。他蹲下身,摸索着想要抚摸宝儿的头,却因目不能视,手停在了半空。
宝儿主动将小脑袋凑上前,蹭了蹭他的掌心。
您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乾隆沉默片刻:许是......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
那您哭过吗?宝儿天真地问,娘说,哭了就能把脏东西冲出来。
乾隆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震。
天子......不能哭。
为什么不能?宝儿扯着他的衣袖,我昨日还哭了呢!因为铁头抢我的麦饼......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乾隆眼角滑落。
正巧落在方才那株染血的麦穗上。
麦穗突然泛起微光,血与泪在麦粒间交融,渐渐凝结成四个细小的字迹——
「朕为庶民」
这是什么?乾隆的手指急切地抚过麦穗,朕感觉到......有字?
乔引娣盯着那四个字,心头巨震。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宝儿伸手轻触乾隆湿润的眼角:爹爹哭了......
那滴泪顺着孩子的指尖,恰好滚进乾隆浑浊的左眼。
乾隆猛地捂住眼睛,刺痛......
快取水来!乔引娣急忙吩咐。
等等......乾隆抬手制止,这刺痛......不一样......
他缓缓放开手,左眼竟然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光......他喃喃道,朕看见光了......
乔引娣屏住呼吸,看着乾隆的左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明。那层白翳如同遇热的薄冰,渐渐消散。
这......这怎么可能......乾隆颤抖着抚摸自己的眼皮,太医说......砷毒入髓,无药可医......
他的右眼还蒙着白翳,左眼却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眼前的麦田。
给朕镜子!他急切地转身。
随从慌忙递上铜镜。乾隆对着镜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双异色的眼睛。
一只眼......复明了......他猛地抓住乔引娣的手,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滴泪......那株麦穗......
宝儿兴高采烈地举起那株麦穗:爹爹看!字字!
乾隆接过麦穗,复明的左眼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
朕为庶民......他轻声念出,脸色变幻不定。
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正好照在麦穗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四个字开始扭曲、变形,最终重组成了另外四个字:
「赎罪九世」
乾隆手一抖,麦穗险些落地。
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发紧。
乔引娣也愣住了。她看着阳光下的麦穗,那些字迹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
或许......她斟酌着用词,是这麦穗的灵性?
乾隆死死盯着麦穗,独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许久,他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
赎罪九世......好一个赎罪九世......
他抬头望向无边的麦田,复明的左眼映出金灿灿的麦浪:
朕这一生,杀过兄弟,负过至亲,误过忠良......若真要赎罪,九世够吗?
宝儿扯了扯他的衣角:爹爹不要难过,麦子熟了,我们做麦饼吃。
乾隆弯腰抱起孩子,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好,做麦饼。
他转向乔引娣,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这片麦田,好生照看。朕......我会常来。
他特意用了字。
乔引娣躬身应是。
乾隆抱着宝儿往田埂走去,一边走一边问:
告诉爹爹,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跟娘种麦子!帮乌苏里叔叔喂鸡!还有......宝儿的声音渐渐远去,还有跟铁头他们玩......
乔引娣独自站在麦田里,手中还攥着那株神奇的麦穗。
阳光下的「赎罪九世」四个字,仿佛烙铁般滚烫。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胤禵曾经对她说过:
这世上最重的罪,不是杀人放火,而是辜负了真心。
那时她还不懂。
现在,她看着乾隆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赎罪九世......她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麦穗在她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她的低语。
远处,乾隆已经放下宝儿,正笨拙地学着锄草。那只复明的左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获得了新生。
宝儿在一旁咯咯笑着,手把手教他如何握锄。
爹爹要这样......孩子稚嫩的声音随风飘来,要对麦子好,麦子才会长得好......
乾隆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乔引娣缓缓握紧手中的麦穗。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所有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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