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声还在耳边震荡，沈知微的手指已经贴上玄铁镯的暗格边缘。她没抬头，只用余光扫过门口那道身影——素袍、佩印、端着一只青瓷茶盏。茶烟未散，他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震动停歇的间隙里。
萧景珩站在案前，左手撑着桌沿，指节泛白。他的唇角还有血迹，呼吸比刚才沉了半分。可当他看见太子手中那只茶盏时，身体微微绷紧。
沈知微低头整理药匣，动作轻缓。她将银针悄悄滑进袖口最外侧的夹层，那里离手腕最近，拔出最快。她记得钦天监卷宗里提过，东宫所用器物皆由内务府特制，釉底刻纹多用于标记批次。但眼前这只盏，底纹不对。
它和当年考场毒墨案中使用的配方图样一致。
太子走到案台前，把茶盏放在奏折上方。正是地脉节点的位置。
沈知微立刻上前半步，低声道：“奴婢替殿下换盏。”
她垂着眼，像寻常宫女那样屈膝行礼，右手已探向袖中银针。只要指尖碰到盏底，就能刮下一点釉料试毒。
就在她伸手的瞬间，萧景珩突然抬手。
朱砂笔破空而出，带着一道红痕直击茶盏边缘。
瓷片炸开。
一块弧形残片飞向墙壁，在幽光下映出细密星点连线，勾勒出一片山川轮廓。沈知微瞳孔一缩——这图她见过，在《百草毒经》夹页背面，母亲亲手绘制的北狄边境星象图。
另一块碎片划过太子手背，血珠落下，砸在青砖上发出轻微“滋”响。砖面迅速发黑，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显露出下方一道暗线——是地下河的走向。
太子没躲。
他抬起手，任由血顺着指尖滴落，看着伤口被侍从用绢布包住。他的表情没变，声音也平得像读奏折：“此乃先帝遗物，怎由外人毁损？”
萧景珩冷笑：“先帝若知你拿它当引信，怕是要从棺里坐起来问一句。”
地面又是一震。
墙缝渗出紫黑色汁液，气味甜中带苦。沈知微屏住呼吸，这是毒茉莉的汁液，混了蛊气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她迅速从药囊取出一颗蜡丸含在舌下，那是她自制的解毒剂，能撑半个时辰。
她趁乱蹲身，捡起最大那片瓷片。断口处有细微刻痕，她用银针轻轻一刮，浮现出半幅路线图：两座高山夹着峡谷，中间一条蜿蜒水道，尽头标着一个符号——像是狼头，又像军徽。
这不是完整的地图，但足够指向某个地方。
萧景珩盯着太子：“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喝茶。”
“我是来收尾的。”太子说，“二十年前的事，不该拖到现在。”
“那你就不该碰这盏。”
“我不碰，你们也不会信。”太子淡淡道，“况且，有些机关，必须由东宫之主亲自启动。”
话音刚落，整间密室猛地一沉。头顶石屑大片掉落，一根横梁断裂，砸在书架上，卷册四散。沈知微踉跄了一下，立刻扶住桌角稳住身形。她感觉到玄铁镯贴着皮肤发烫——密信还在里面，封得严实。
萧景珩喝令：“封锁出口！”
门外传来铁闸落下的声音。通道已被切断。
太子却不动，只是望着墙上那幅由碎片投出的地图残影，忽然笑了：“你们以为裴琰是最后一个人？他连执笔资格都没有。”
沈知微握紧瓷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没说话，但心里清楚——这个人知道的远比他说的多。
就在这时，狼王从暗处窜出。它通体漆黑，眼眸泛黄，落地无声。它径直走向萧景珩，低头嗅了嗅他手中的朱砂笔，又转向地上那堆碎瓷。
片刻后，它仰头长啸。
一声嗥叫穿透地动轰鸣，震得墙灰簌簌而下。
接着，它张开嘴，吐出一枚青铜小钥。
钥匙落在案台上，发出清脆一响。
顶端嵌着一枚微型徽记，形状与沈家军令牌完全相同。藤蔓状纹路缠绕钥身，像是某种古老符文。
沈知微盯着那枚钥匙，心跳加快。她没见过这个，但她的手本能地想碰它。
萧景珩伸手去拿。
太子却在同一时间抬手。
“那是开启皇陵的第一道锁。”他说，“谁拿了它，就得承担后果。”
“我不怕后果。”萧景珩抓起钥匙，攥在掌心。
地面再次剧烈晃动。
一道新裂缝从墙根裂开，直通密室深处。裂缝中透出微弱蓝光，像是地下水反射的冷焰。同时，一股更浓的花香弥漫开来，沈知微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线边缘开始模糊。
她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萧景珩将钥匙塞进怀里，转头看她：“还能走？”
沈知微点头：“只要不吸入太多香气。”
“那就别停下。”
太子仍站在门侧阴影里，手包着绢布，神情未变。他看着他们，忽然说：“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然后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激活全部机关？”萧景珩冷笑，“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的好意？”
“我不是给你们机会。”太子说，“我是给命运一个机会。”
沈知微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那枚青铜钥匙的纹路在萧景珩掌心留下了一道淡痕。那痕迹一闪即逝，形状像是一串数字。
她心头一震。
那是北狄历法中的某一年份。
天启十七年。
就是母亲消失的那一年。
她刚想说话，头顶一块巨石轰然坠落。
萧景珩一把将她拉开。碎石砸在原地，溅起一片尘灰。
狼王低吼一声，挡在两人面前，对着太子龇牙。
沈知微喘了口气，看向太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看看。”太子说，“真相出来的时候，你们会不会也像当年一样，选择闭眼。”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起左手。
掌心朝上，露出一枚小小的印鉴。
四角龙纹，中间两个字——太子。
和密信上的印一模一样。
沈知微猛地抬头。
萧景珩眼神骤冷。
太子嘴角微扬：“你们查到了信，可写信的人，一直在这里。”
沈知微伸手摸向袖中银针。
萧景珩往前一步，挡住她。
狼王喉咙里滚出低沉咆哮。
密室仍在震动，裂缝越扩越大，蓝光从地底透出，照在那枚青铜钥匙上，映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血启门，骨为阶，魂归处见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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