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冲出家门时，漫天大雪还在下
迎面扑过来冷风像无数把刀子，顺着领口往衣服里钻，刮得她脖子发疼
她没回头，也没戴围巾手套，双手揣在口袋里
看着外面，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
迷迷糊糊顺着感觉走向她第一次带李铮走的路
上次来的时候，她开心的指着，那些她曾经的留下过记忆的地方，像是分享礼物，开心的告诉他
可是现在，李铮却不再她的身旁，只有光秃秃的白杨树站在路边，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像无数双枯瘦的手，要把她拽进绝望的深渊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动，心中算着那笔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账
五十万，自己每个月挣三千，就算不吃不喝，一个月攒三千，一年也才三万六
要攒十四年，十四年啊……
她的眼泪“啪嗒”掉在屏幕上，模糊了数字
十四年之后，爸爸还在吗？
就算她能挣到五十万，但是那个爸爸能等得起吗
就算爸爸能等到，那时候肿瘤早就扩散了，费用只会更多，那这笔钱还有什么用？
她赚钱的速度赶不上爸妈老去的速度
她用力抹掉眼泪，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抹越多，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雪地上融化消失
走到海边时，风更烈了，咸涩的海风，打在脸上生疼
她蹲在之前那块被海浪磨圆的礁石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想要就此跟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海浪一波波涌上来，漫过她的鞋底，冰凉的海水浸透袜子，顺着裤脚往上爬，冻得她脚踝发麻
可她一动不动，任由海水漫过，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痛苦也冻住，让它不再翻涌。
“李铮……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脸，声音哽咽着，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她想起李铮为她做的一切，为了父亲的腿，花了十三万；现在又要凑五十万，还要被父亲逼着跟自己结婚
她配吗？
李铮有那么多人喜欢，能写歌赚钱，能把奶茶店打理得井井有条，身边本该站着和他一样优秀的女孩，是穿着漂亮裙子，有高学历，可以和他门当户对的一个女孩子
不用像她这样，本来就家里穷，还拖着一个需要巨额医疗费的爸爸，连给家里买台热水器都要靠他
她原本只想做他身后的人，安安静静的做他身后的女人
在奶茶店忙的时候，帮他递杯温水，打烊后，帮他锁好门，打扫干净操作台，他写歌熬夜时，悄悄给他陪在他身边
只要他心里有一小块地方是留给她的，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就是这样的，她要的不多，只是一点点
她从没想过要把他绑在自己身边，用他的钱、他的未来，来换父亲的活下去的机会
这不是爱，是赤裸裸的绑架，是把自己的苦难，硬生生压在那个她最不想拖累的人身上
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她就是一个很笨的人呀，什么都做不好，不会赚钱，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办
一边是自己的爸爸，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人
救爸爸就需要李铮再为自己花五十万，还不一定能救活，可是不救的话，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死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手脚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喉咙紧的发不出声音
海浪又一次涨上来，这次漫过了她的脚踝
她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海面，脑海里突然闪过和李铮的约定
那天他们骑摩托路过河边，她指着结冰的河面说：“等到春天，这里的冰化了，会有很多人来钓鱼，河边的柳树还会发芽，我倒是带着你来看”
李铮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那说好了，春天我们就来”
可是，春天还会来吗？
她觉得这个冬天真的好冷，真的好长，冷的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冷到那些记忆的最深处都隐隐作痛，长到她的觉得十八年的时间都没有这几天长，长到她觉得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
爸爸的病等不到春天，五十万的缺口填不满。
她和李铮的未来，好像也被这漫天风雪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光亮
她站起身，朝着河边的方向走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像给她盖了层苍白的霜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脚下的积雪被踩实，又很快被新的雪花覆盖
她甚至荒唐地想，如果自己现在消失了，是不是李铮就能解脱了？
是不是爸爸就不会因为担心她没人照顾，而提出那样让人为难的结婚要求了？
反正他们都走了之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走到河边时，河面已经冻得结结实实。她直愣愣的地踩上去，冰层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要裂开
她慢慢往前走，冰面下隐约能看到流动的河水，像她心里翻涌不止的矛盾
她想救父亲，想让父亲好好活着，想让他在笑起来，可她又不想拖累李铮，不想让他因为责任而留下，不想让他本该光明的未来，被自己家庭这样的吞金兽缠上，她甚至想过放弃自己，可一想到李铮温柔的眼神，想到父亲期待的目光，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可是我该怎么办啊……”她对着冰面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
她蹲下身，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冰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奶茶杯
那是李铮奶茶店的标志，画得歪歪扭扭，手指太凉，画到一半就开始发抖，可她还是固执地把“珍珠”也画了上去
她想起第一次喝李铮做的珍珠奶茶，珍珠qq弹弹
那是她第一次喝奶茶，也正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喝的东西
那一刻她觉得，好像所有的苦都被这杯奶茶融化了
想起李铮教她煮珍珠，说“煮珍珠要耐心，火不能太大，像这样”，想起他笑着和自己握手“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奶茶店的老板娘”……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两人第一次认识，是在教室，想起两人第一次拥抱，是在那个两居室的客厅里，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接吻，是在两居室的门背，当时他关上门把自己堵在墙角强吻了自己，虽然自己也很开心吧
那些曾经支撑她走下去的、甜蜜的回忆，现在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得她的脑袋疼
她配不上那样的甜蜜，配不上李铮的好
李铮本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她一起，为了五十万的医疗费发愁，为了父亲的病症奔波
她站起身，看着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那是她的家，可她现在却不敢回去
她怕一回去，就真的要把李铮绑在自己身边，怕自己的自私，会毁了他的一生
冰面又“咯吱”响了一声，她晃了一下，却也不在意
冰冷的触感从手指传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爸爸还在等她，李铮还在等她，可是五十万的大山压在肩上，对李铮的愧疚堵在心里，她像站在冰面中央，往前是看不到头的绝望，往后是舍不得的牵挂，怎么也找不到一条能让所有人都不受伤的路
我要怎么做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林薇的身影在空旷的冰河边显得格外单薄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眼泪掉了又冻住，冻住了又掉下来，脸上又冷又疼
她的心里满是矛盾和愧疚，一边是亲人的生命，一边是爱人的未来，而她，就像这冰面上的孤影，被困在寒冬里，看不到一点春天的希望
泪还在落，雪还在下，冰面还在“嘎吱嘎吱”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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