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裂痕里漏下的星光带着奇异的温度,落在苏晚竹和陆昭交握的手背上,像极了那年荒星雪夜,她缩在破木屋里,陆昭隔着半扇漏风的窗扔进来的糖纸——也是这样细碎的、带着暖意的光。
但这暖意只持续了一瞬。
竹姐?
青焰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苏晚竹抬头时,正看见这个陪她在荒星啃了三年树根、替她挡过七次辐射兽的姑娘,眼尾的红痣正在渗出墨色。
那墨色顺着她脖颈爬进衣领,在锁骨处凝成一道扭曲的黑纹,像条活物般往心口钻。
青焰?苏晚竹想抽回手去碰她,却被陆昭攥得更紧。
他晶化的右臂还在渗血,温度烫得惊人,别碰,那是影莲的咒。
话音未落,青焰突然笑了。
那不是她惯常的清浅笑,而是带着几分妖媚的、尾音上挑的笑,像极了苏晚竹在苏家祠堂密室里见过的那幅画像——画中女子穿着月白衫子,正是苏母年轻时的模样。
你以为终结了赤瞳就能逃脱命运?影莲的声音从青焰喉间溢出,混着两人的声线,像两块碎玉在血里打磨,灾星必须吞噬所有善意才能完成净化。
青焰的手突然掐住自己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苏晚竹看见她眼底闪过一瞬清明,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撕扯,可下一秒,那抹清明就被黑纹吞了个干净。
她抬掌,掌心翻出暗红光纹,直朝苏晚竹心口拍来。
晚竹!陆昭想挡,可晶化的右臂刚抬到一半就发出脆响——方才替她挡木梁时裂开的伤口,此刻正顺着晶化纹路往手肘蔓延。
他踉跄着栽向旁边的香案,铜烛台砸在地上,火星溅到苏晚竹裙角。
灼热感让她回神。
魂锁窥视。
这是她在荒星用命换来的本事:用指尖刺破眉心,强行读取目标三息记忆。
可此刻净世莲的力量几乎耗尽,她咬破舌尖,腥甜漫开时,指尖已经按上青焰手腕的黑纹。
记忆如潮水倒灌。
是苏母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虚软:青儿,若阿竹撑不过这一劫......
是暴雨夜的祠堂,苏母跪在血月画像前,用金簪划破掌心,血珠滴在画像上,绽开黑莲:我以皇族血脉起誓,若灾星无法完成净化,便由你继承这力量,重启轮回。
是青焰跪在床前哭,眼泪砸在苏母手背:夫人,我不要当什么继承者,我只要跟着阿竹。
是苏母抚上她发顶,最后一丝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傻姑娘,这是我们能为她留的最后一条路......
噗——
苏晚竹猛地呕出一口血。
黑纹顺着她指尖往手臂钻,像无数细针在啃噬经脉。
她看见青焰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黑莲纹路,听见影莲的笑声在脑海里炸响:你母亲用命换你活,你却要毁了她的心血?
陆昭的手突然扣住她后颈。
他不知何时爬了过来,晶化的右臂几乎要完全碎裂,却还是用完好的左手将她护在怀里。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额角,是他额头撞在香案上的血,混着蜜金糖的甜:别看了,晚竹,别看了......
苏晚竹攥紧他染血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
她看见记忆里苏母最后一次抱她时,腕间的银镯磕在她额角,和此刻陆昭的血滴落在同一处,我要看清楚。
黑纹已经爬到她心口。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得黑纹扭曲,像在惧怕什么。
影莲的笑声突然变了调,青焰的手掌离她心口只剩三寸,掌心里的暗红光纹开始闪烁——那是契约完成前的最后征兆。
阿竹,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苏母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苏晚竹突然笑了。
她抬头,看见陆昭眼底的血色,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的蜜金糖纸,看见血月的裂痕里漏下的星光,正落在他们相贴的胸口。
所以你猜错了。她对着空气说,像是在对影莲,又像是在对记忆里的母亲,吞噬善意的从来不是灾星。
青焰的手掌停在离她心口一寸处。
黑纹在苏晚竹心口凝出一朵半开的莲,是净世莲的光,混着荒星血色落日的红。
她能感觉到净世莲的力量在枯竭处翻涌,像被压了五年的荒星地火,终于找到了裂缝。
但还不够。
还差一点。
苏晚竹的视线落在陆昭腰间的晶化匕首上。
那是他晶化右臂时脱落的碎片,带着他血脉里的暗能,也带着她在荒星替他熬了三个月的解药气息。
她的手指动了动。
陆昭立刻察觉,用完好的手按住她欲动的手腕:晚竹,你要做什么?
借点痛觉。苏晚竹笑,眼泪却落下来。
她看见青焰的黑纹开始疯狂蔓延,看见血月的裂痕里漏下的星光正在熄灭,看见陆昭眼底的慌乱——那是她五年前在荒星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替她挡辐射兽后,也是这样慌乱地检查她伤口。
别怕。她对他说,也对自己说,我只是......要笑着看它倒下。
她的手指,缓缓摸向那柄晶化匕首。
血月的裂痕在头顶撕开蛛网般的纹路,漏下的星光裹着铁锈味的风,刮过苏晚竹发间那枚沾血的银簪——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遗物,此刻正随着她颤抖的指尖,擦过陆昭腰间的晶化匕首。
“晚竹!”陆昭晶化的右臂在剧烈震颤,碎晶渣顺着伤口簌簌往下掉,染血的左手死死攥住她欲动的手腕。
他额角的血珠滴在她手背,烫得像荒星地火:“这匕首的辐射能会烧穿你的经脉!”
苏晚竹仰起脸,眼底映着他发红的眼尾——那是弑主之眼暴走的征兆。
她想起昨夜他在密室里说的话:“若我失控,你就用这匕首刺穿我心脏。”可此刻她却要拿这把淬着他血脉暗能的利器,往自己血肉里扎。
“阿昭,”她的声音轻得像荒星雪夜的叹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记不记得,五年前我被辐射兽咬断右腿,是怎么在黑市活下来的?”她用没被攥住的右手覆上他手背,指甲轻轻掐进他掌心,“痛觉会让我清醒。”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她眼底跳动着荒星落日般的红,那是他在废土见过无数次的、绝境里烧得最旺的光。
他喉结滚动,松开手时指腹蹭过她腕间新添的疤痕——那是三天前替他挡毒针时留下的。
晶化匕首的寒意在掌心炸开。
苏晚竹咬碎后槽牙,刀尖对准左手心。
刀刃刺入的瞬间,痛意如沸水灌顶,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看见皮肤下的血管像被火烤的蛛丝般扭曲。
但更清晰的,是脑海里突然炸开的光——“永恒感知”重启的刹那,血月契约的脉络在她眼前铺陈开,像一张泛着黑气的蛛网,每根丝线都在躲避着什么。
“它怕光……真正的自然光源。”她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带着破局的笃定。
陆昭的晶化右臂突然迸裂出刺目的蓝光。
他咬着牙将右手贴上她心口,晶化辐射脉冲顺着掌心的纹路钻进她体内,像无数细小的雷在血管里炸开。
苏晚竹浑身剧颤,却死死攥住他手腕,将那股能量引向青焰——此刻的青焰,黑纹已爬满半张脸,锁骨处的黑莲正吞吐着黑雾,而她颈后那枚淡金色的皇族血脉印记,正随着辐射脉冲的渗透,泛起若有若无的光。
“青儿,”苏晚竹将额头抵上青焰发烫的额头,眼泪混着血珠落在她腮边,“我带你回家。”
青焰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她的指甲在掌心抠出血洞,黑纹与金印在皮肤下激烈撕扯,像两团颜色相反的火在角力。
苏晚竹能感觉到,那缕若有若无的金光正在她引导下,顺着青焰的血脉往黑莲根部钻——那是母亲用命种下的皇族血脉,是影莲最惧怕的、来自光明的火种。
“双生火焰……”陆昭突然低声说道。
他晶化的右眼闪过异色,看清了两人体内翻涌的能量:苏晚竹的荒星狠劲如赤焰,青焰的皇族血脉如金焰,两簇火在血月契约的网里交缠,烧得黑丝滋滋作响。
影莲的尖叫刺破空气。
青焰体内的黑莲突然剧烈收缩,她的瞳孔重新翻出眼白,指甲深深掐进苏晚竹肩膀:“阿竹……走……”可下一秒,黑纹裹着黑雾重新漫过她的视线,她的手转而掐住苏晚竹脖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喉骨。
“不可能!”影莲的声音从青焰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裂帛般的尖锐,“皇族血脉早该在净化仪式里枯竭!你这被驱逐的灾星,怎么敢……”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焰手背。
她能感觉到青焰的脉搏在她掌心狂跳,一下下撞着黑纹的禁锢。
双生火焰的热度在两人交触处爆发,黑莲的花瓣开始焦黑卷曲,影莲的声音里终于透出慌乱:“快停下!你会害死她!”
“我母亲用命换我活,”苏晚竹扯出染血的笑,“我便用这条命,换她自由。”
青焰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金焰与赤焰在她体内彻底融合,黑莲“轰”地炸开,黑雾如被抽干的潮水般倒灌回血月裂痕。
影莲的尖叫戛然而止,青焰的身体软软栽进苏晚竹怀里,颈后的金印亮得刺眼,像颗小太阳。
但危机未消。
血月裂痕深处突然涌出墨色漩涡,一道与苏母容貌相同的身影从中踏出,裙裾扫过之处,香案上的烛火瞬间熄灭。
影莲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她盯着苏晚竹怀里的青焰,眼底的癫狂几乎要凝成实质:“你毁了我的分身,那就拿你的命来偿!”
她抬手的刹那,苏晚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荒星最深处的腐臭,混着铁锈与血的甜。
陆昭的晶化右臂在此时彻底碎裂,他扑过来的动作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穿透他的怀抱,结结实实地拍在苏晚竹后心。
剧痛从脊椎窜到天灵盖。
苏晚竹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撞在坍塌的木柱上,又重重摔在满地碎晶里。
她听见陆昭撕心裂肺地喊“晚竹”,看见青焰摇摇晃晃爬过来的身影,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某种力量往更深的黑暗里拽。
“你终于来了,我的继承人。”
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像母亲,但更古老,更厚重。
苏晚竹想抬头,眼前却只剩血月裂痕里漏下的最后一缕星光,落在她左手心的伤口上,像朵正在盛开的、金色的花。
意识坠入虚无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陆昭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晚竹,别睡……你说过要笑着看它们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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