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堂,烛火未燃,案角那张素笺在气流中微微颤动,墨迹未干的字句像是一道无声的召唤。
苏锦黎站在窗前,指尖轻抚玉蝉边缘。
青光微闪,仿佛回应着她的心跳。
她知道,千里之外的那一块也在共鸣——不是因为法器灵异,而是因为先帝设下的“契”太过精准:唯有心息相鸣者,才能唤醒双引火;而唯有彼此信任的人,才不会试图独占权力。
可太子不信这些。
他信的是“唯一”。
是“天命归一”。
是只要拿到那枚能点亮灯的玉蝉,就能名正言顺地执掌北境三十六哨残部,继而掌控柳字营遗兵,成为真正的兵权之主。
所以,她要给他一个“唯一”的假象。
“谢无咎。”她转身,声音很轻,却如刀落石,“你曾说,鹤冢终门千年未启,唯有‘信印’与‘心息’共现,方可引燃双火。如今我们已知其理,但世人不知。若我对外放出消息——七王妃独得真钥,可单启终门,会如何?”
谢无咎抬眸,眼中震愕未消:“王妃是要……诱他出手?”
“正是。”她唇角微扬,毫无笑意,“太子多疑,又贪权成性。若听闻世间仅有一枚真玉能启门,而我已掌握,他必不肯信。他会查,会验,会想尽办法夺来比对。而一旦他动了私藏的玉蝉……便是破绽。”
柳承志沉默片刻,忽然抱拳:“属下愿配合。先帝遗训不容亵渎,若让伪主窃据兵符,柳字营百年忠魂难安。”
苏锦黎点头,目光转向门外阴影处:“赵九。”
黑影一闪,赵九已跪于殿中,垂首听令。
“传韩砚入城,三日内将谣言散至边镇赌坊、驿栈、军户聚居之地。内容只一句:谁若夺七王妃玉蝉献于东宫,赏金千两,授哨主虚衔——虽为虚职,却可记功擢升。”
赵九眉头微蹙:“王妃真要让刺客近身?”
“他们不敢杀我。”她淡淡道,“太子要的是玉蝉,不是我的命。况且……”她指尖轻敲玉蝉,“他知道这东西离了我,点不亮灯。”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但他不知道,就算拿着两块玉,若无人与他‘心息相鸣’,依旧只是废石。”
计划落地,如弓拉满。
三日后,沈知意悄然入府,面覆轻纱,递上一方绣帕。
帕上密文细如蚊足,却是宫中女官专用暗语。
苏锦黎展帕阅毕,冷笑出声。
“东宫深夜召工匠入内殿,命其比对一枚玉蝉与宫藏古玉纹路,要求仿制‘能引发共鸣之器’?”她将帕子丢入铜盆,火焰瞬息吞没字迹,“他还真有一块。”
赵九立即领命查工部旧档。
不到半日便回报:先帝驾崩次日,确有一枚陪葬玉蝉登记缺失,原定随棺入陵,却因“临时更替礼器”被调出,经办人为时任东宫总管太监周德全。
此人已于半年前暴毙,死因记录为“急症”,无尸检,无验毒。
而他的亲侄子,如今正在太子幕僚周文远处担任文书,掌管东宫舆图与边报抄录。
线索闭环。
苏锦黎坐在灯下,指节轻叩案沿。
她终于看清了太子的布局:早年窃取玉蝉,藏而不露;多年来暗中搜寻开启之法;如今听闻双引火再现,便迫不及待想要验证真假——甚至妄图复制神迹。
可他忘了,先帝留下的从来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场考验。
她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哑岭地形。
“哑岭烽燧台,地势高耸,四面环谷,唯有一径可通。当年柳字营在此设讯,夜间以灯为号,百里可见。”她抬头,“就在这里,设局。”
谢无咎皱眉:“王妃欲假启门?”
“不错。”她眼神锐利,“命人打造特制灯阵,按双引火频率布置机关,届时点燃,远看如青蓝幽焰腾空。再找一名身形相近的侍卫,披我外袍,持仿制玉蝉立于高台中央——不必靠近真灯座,只需营造‘启门在即’之象。”
柳承志沉声问:“若太子不信,派来的不是探子,而是大军呢?”
“不会。”她摇头,“他不敢明动。此事若曝光,等于自承私藏先帝信物,法统尽失。他只会派死士,趁夜潜入,取玉验真。”
她看向赵九:“你带暗卫主力,埋伏山脊西侧林带;柳承志率弓手封锁南北隘口,不得放走一人。谢无咎留在台边操控灯阵,随时准备熄火撤退。”
“那王妃您——?”
“我在。”她平静地说,“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的人,亲手揭开他的谎言。”
当夜无月,星隐云后。
哑岭之上,烽燧台孤峙如骨。
风掠过荒草,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大地在低语。
灯阵已布,机关静待。
假王妃立于高台,玉蝉高举,身影模糊在夜色中。
苏锦黎藏身十丈外的岩缝,目光穿透黑暗,盯着台前每一寸动静。
风更紧了。
她的手按在腰间短刃上,心跳平稳。
她在等。
等那一块不该存在的墨绿玉蝉,从某个黑影的袖中滑出。
因为只有真正拥有第二块玉的人,才会在看到“启门仪式”时,第一反应不是怀疑骗局——而是急于验证自己的玉,能否同样点燃灯火。
这才是最致命的执念。
也是,她设下此局的根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子时将至。
远处山道上,几道黑影贴地而行,动作迅捷,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
他们直扑烽燧台,目标明确。
其中一人右手始终藏于袖中,左手握刀,步伐极稳。
苏锦黎屏息,瞳孔微缩。
来了。
她看见那人登上高台,与其他三人呈包围之势逼近假王妃。
然后,那只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抬起。
一抹墨绿色的光,在黑暗中悄然浮现。
子时三刻,哑岭烽燧台骤然一震。
机关发动的刹那,地面砖石翻转,陷坑张开如巨口,浓烟自地缝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硫硝气味,瞬间笼罩高台。
那名手持墨绿玉蝉的黑衣人尚未反应,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入陷坑边缘,玉蝉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幽光。
“保护玉蝉!”他嘶吼,声音已带惊惶。
可回应他的只有刀锋破风之声。
赵九自西侧林带跃出,身形如鬼魅,手中长刃直取主刺客咽喉。
其余暗卫从四面合围,弓弦轻响,两支淬毒短矢精准钉入另两名刺客心口,未及惨叫便倒地抽搐。
最后一人试图突围,却被柳承志一箭射中膝弯,扑跪于地,被迅速制伏。
烟雾渐散,假王妃缓缓退下高台,外袍解下,露出七王府侍卫统领的面容。
真身苏锦黎从岩缝缓步走出,披风猎猎,目光沉静如深潭。
她弯腰拾起那枚墨绿玉蝉。
指尖触上的一瞬,一股阴冷之气顺脉而入,几乎令她呼吸一滞。
玉蝉表面看似温润,实则内里盘绕着极细微的裂纹,如同干涸血河,月光下泛出的红丝竟是活物般缓缓蠕动——这不是先帝所赐的“信印”,而是被强行篡改、以秘法炼制过的伪物。
“原来如此。”她低声,“你不是想验证它能否点灯……你是想让它吞噬我的玉蝉,独占共鸣。”
审讯在山下密帐中进行。
俘虏被卸去面巾,是个三十许的死士,脸上有道旧疤横贯左颊。
他咬牙不语,直到赵九将一枚烧红的铁钉缓缓按上他掌心,才终于崩溃。
“是太子……亲口下令!”他喘息着,“毁掉七王妃手中的玉蝉,让双引火彻底失衡!他说,只要她的信印毁了,天下就只剩他这一枚真品,宗庙自然承认为正统!”
帐内一片死寂。
谢无咎皱眉:“他竟不知,双引火本无主次之分?唯有心息相鸣,方能共燃——单块玉蝉,纵是真品,也不过顽石。”
“他知道。”苏锦黎却轻笑,将玉蝉收入早已备好的琉璃匣中,四周垫以镇邪符纸,“但他宁愿信自己篡改的规则。权力迷了心窍的人,从不相信‘共享’二字。”
她提笔蘸墨,写就一信,字字锋利如刃:
“臣妇苏氏谨奏:今夜于哑岭查获玉蝉一枚,出自东宫死士之手,形制与先帝遗物一致,然纹路逆流,血丝缠芯,显经邪法重铸。查此物原应随棺入陵,礼部无录,宗庙无档,更未见于皇陵司移交清册。敢问天家法统,谁在僭越?”
信与玉蝉同封,交由快马送往裴元昭府邸——这位素来中立却掌监察之权的御史大夫,正是此刻最合适的“递刀人”。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密召太子入乾元殿,闭门对质两个时辰。
太子出殿时面色惨白,袖口沾墨,似曾伏案疾书。
而此时,苏锦黎已不在王府。
她立于鹤影谷最高处的断崖之上,身后是万丈深渊,面前是沉沉夜色。
手中玉蝉忽地微微震颤,青光流转,不再是被动回应远方的试探,而是主动脉动,仿佛感应到某种逼近的、同源的气息。
她闭眼凝神。
那一瞬,她“听”到了——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牵引,来自南方,沿着古驿道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靠近。
“你终于坐不住了。”她睁开眼,唇角微扬,却无笑意,“既然你敢亲自来,那就别怪我……把你的秘密,一把火烧成灰。”
风掠过崖顶,吹散她半幅披风。
远处山道寂静无声,唯有夜鸟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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