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像是无数根细密的冰针,透过破棉袄,扎进陈默的皮肉,直透骨髓。
碑身之上,模糊的兽形雕刻似乎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温润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勉强将外界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毒煞气抵挡在外。
仅仅几步之遥,那个被丧子之痛和莫名邪术彻底吞噬的男人,像一头困守猎物的饿狼,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残碑打转。他的呓语变了调,不再是哀哭,而是变成了断续、恶毒的诅咒,混合着难以辨明的低吼,一声声敲击着陈默几近崩溃的神经。
他背靠着那块半截埋入冻土的残碑,碑石冰冷粗糙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全”的倚靠。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膛。外面,那个被怨煞操控的男人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打转,脚步声沉重而拖沓,混合着他嘴里不断发出的、含混而凄厉的呓语。
“儿啊……收钱啊……爹给你送路费了……”
“冷啊……下面好冷啊……”
“娃子……来帮帮俺……就烧点纸……”
那声音时远时近,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怨毒,不断冲击着陈默的心神。浓烈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冰水,试图漫过残碑那微弱的庇护,浸透他的骨髓。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手指因为用力抠着碑身的刻痕而冻得麻木,但他不敢松开,仿佛这是连接他和生路的唯一绳索。
师父说过,煞气冲身,最忌心神失守。一旦被恐惧和怨念侵蚀,自身阳气就会加速溃散,死得更快。
他尝试在心里默诵师父教过的静心咒,可那男人的哭嚎和脚步声像魔音贯耳,根本静不下来。饥饿、寒冷、恐惧,像三把锉刀,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他不知道那块残碑还能撑多久。上面那点残存的气场,正在被外面那滔天的怨煞一点点磨蚀。他能感觉到,透过碑身传来的寒意,越来越重。
不能坐以待毙!
他脑子里飞快转动。符箓没了,铜钱废了,他还有什么?
那本符书!他猛地想起,书后面似乎有几页记载了简单的阵法布置,需要借助外物和步罡踏斗,但他从未实践过,因为需要耗费心神引动气机,对现在的他来说难如登天。
可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在他心思电转之际,外面的情况陡然生变!
那男人的哭嚎声猛地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暴戾和愤怒!
“不给……都不给……那就都别好过!!”
呼——!
一股更强的阴风猛地卷起,将地上未烧尽的纸钱和灰烬吹得漫天飞舞,打在那残碑上噼啪作响。陈默只觉得一股更加冰冷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残碑发出的那点微光剧烈闪烁,眼看就要熄灭!
那男人似乎彻底疯狂了,竟不再顾忌石碑,嘶吼着直接扑了上来!
陈默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旁边一滚!
咔嚓!
那男人干枯扭曲的手爪狠狠抓在他刚才躲避的位置,竟然在坚硬的冻土上留下了几道深痕!
陈默狼狈地滚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沫灌进领口,激得他一个哆嗦。他抬头,正对上那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上再无半点人性的情感,只有彻底的疯狂和怨毒,眼睛完全变成了浑浊的漆黑之色!
残碑的庇护,消失了!
跑!
陈默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就朝着黑暗深处狂奔!根本辨不清方向,只知道离那个东西越远越好!
“回来!!”身后传来凄厉无比的咆哮和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拼命跑着,肺叶火辣辣地疼,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他不敢回头,只知道身后的脚步声和那恐怖的咆哮声紧追不舍!
跑!跑!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喉咙里涌上腥甜的味道,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渐渐远了,消失了。
他实在跑不动了,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疼得快要炸开。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抬起头。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风雪小了些,能见度却依然很低。他发现自己好像跑进了一片枯木林,到处都是光秃秃、奇形怪状的树干,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他稍微松了口气,挣扎着想爬起来,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到天亮。
然而,当他试图辨认来路方向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路呢?
那条应该就在不远处的土路,不见了!
四周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枯树林和雪地,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他刚才慌不择路,完全迷失在了这片荒原里!
鬼打墙?!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他的脑海。师父说过,怨气极重之地,或是被邪术干扰,容易让人产生幻觉,迷失方向,俗称“鬼打墙”!
是那个男人搞的鬼?还是这片荒地本身就有问题?
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根据记忆和星斗辨认方向——可是阴云密布,根本没有星星。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枯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着,试图找到来时的路或者任何熟悉的标记。可是无论他怎么走,周围的景象都几乎一模一样,仿佛永远都在原地打转。
疲惫、饥饿、寒冷、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不行……不能倒下……倒下就真的完了……
他靠着一条枯树,剧烈地喘息着,从怀里摸出那本符书,徒劳地想要找到破解之法,却因为手抖和光线昏暗,连字都看不清。
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夜,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极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铃铛声?
叮铃……
那声音空灵、幽远,穿透风雪,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敲击着他的耳膜。
陈默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精神凝聚了一丝。
这荒郊野岭,半夜三更,怎么会有铃铛声?
是幻觉?还是……
叮铃……
声音又响了一次,似乎……离他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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