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商路弦歌
灵州的晨光总带着暖融融的烟火气。朱雀街东口的 “汉藏回粥铺” 还没掀木帘,门外就排起了短队。张阿婆揣着老花镜,正核对案板上的食材:汉地的糯米、吐蕃的青稞、回纥的奶渣,还有西域运来的葡萄干,分门别类码得整齐。“卓玛,火再调小些,粟米粥要熬得黏糊才香。” 她朝着后厨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见回纥妇人娜仁挎着布包匆匆进来,脸上带着笑:“阿婆,昨日蒙学的孩子们说,今日要带新织的帕子来换粥呢。”
后厨里,吐蕃妇人卓玛正用木勺轻轻搅动锅里的粥,红枣与桂圆的甜香漫出来,和奶渣的醇厚、青稞的清香缠在一起。“那可得多熬两锅,”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眼底是藏不住的安稳,“自打慕容将军推行商路联保,咱们灵州就没断过商队,各族人来往得勤,日子也越来越热乎了。” 说话间,木帘被掀开,几个穿着蒙学统一布衣的孩子跑进来,手里举着绣着 “和” 字的小帕子,叽叽喳喳地喊着 “阿婆,换粥”,帕子上的丝线五彩斑斓,是汉、藏、回、回纥各族孩童一起绣的。
张阿婆接过帕子,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盛粥的勺子格外大方:“慢点喝,不够再添。你们可要好好读书,将来也为商路出力。” 孩子们捧着粥碗,围在桌边叽叽喳喳,碗沿的热气模糊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模糊了街面上往来的身影 —— 驼队的铃铛声、马帮的吆喝声、各族商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成灵州最鲜活的晨曲。这是新政推行三年来,边境最寻常的模样:各族共生,民生安稳,就像粥锅里慢熬的热气,绵密而持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敦煌,正是商路最繁忙的时节。玉门关外的戈壁上,阿古拉的回纥商队正缓缓集结。五十峰骆驼昂首挺立,背上驮着沉甸甸的货箱,里面是中原的丝绸、江南的瓷器,还有灵州蒙学孩子们绣的锦缎小样。阿古拉摩挲着骆驼的缰绳,脸上满是欣慰。他做了三十年商队首领,亲眼见过商路断绝时的荒凉,也亲历了新政后商路复苏的繁盛。“阿勒泰,再检查一遍货物,尤其是那些锦缎,可是要送到龟兹换药材的,耽误不得。”
一旁的少年阿勒泰应声而去,他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腰间的短刀和背上的弓箭都擦拭得锃亮。去年从范阳军辅营退伍后,他就跟着大伯跑商路,斥候的经历让他多了几分警惕。“大伯,都检查好了,骆驼也喂足了草料。” 他跑回来禀报,目光扫过远处的沙丘,“就是这几日玉门关外的风有些怪,总觉得安静得不太对劲。”
阿古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戈壁滩上只有稀疏的芨芨草在风中摇晃,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许是你太谨慎了,” 他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如今商路有联保兵,慕容将军在敦煌布了三层防线,每隔五十里就有驿站,出不了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朝身后的伙计们喊了一声:“都打起精神来,明日一早过玉门关,争取十日之内到龟兹。”
此刻的敦煌城内,慕容芷正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商路。她一身戎装,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长剑鞘上刻着 “保境安民” 四个小字。身旁的吐蕃质子赤德捧着一本联保名册,细细核对:“慕容将军,西城的联保兵已就位,城东驿站的粮草也补足了,昨日还有三队吐蕃商队登记入关,一切都很顺利。”
慕容芷点点头,目光落在玉门关的方向:“商路是各族生计的命脉,半点不能马虎。去年野利部袭扰商路,被我们驱离出境,听说他们归顺了吐蕃赞普,可我总觉得,那野利呼野心未死。” 赤德脸色微变,他深知野利部的凶悍:“野利呼生性残暴,当年在吐蕃就以劫掠为生,赞普虽收编了他们,却未必能完全掌控。我已让人给吐蕃赞普送信,提醒他约束部下,勿要破坏商路和平。”
慕容芷轻轻颔首,手指划过城墙上的箭痕 —— 那是去年与野利部交战时留下的印记。“光有提醒不够,” 她转身对身后的影卫吩咐,“加派斥候,密切关注玉门关外的动静,一旦发现野利部的踪迹,立刻回报。另外,告知各商队,尽量结伴而行,夜间切勿在戈壁扎营。” 影卫躬身领命,转身消失在城楼的阴影里。
同一时刻,玉门关外百里的黑风谷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三十余骑吐蕃轻骑隐在山谷深处,马蹄裹着麻布,行走时悄无声息。为首的野利呼坐在一块巨石上,胸前的人骨珠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泛着诡异的暗光。他满脸胡茬,眼神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把弯刀,刀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首领,慕容芷加派了斥候,各商队也都结伴而行,咱们不好下手啊。” 一名亲信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去年被慕容芷重创的阴影,至今仍笼罩在他们心头。
野利呼冷笑一声,将弯刀狠狠插在地上:“慕容芷以为加派斥候就能防住我?她太小看野利部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身后的部下,“赞普虽让我安分守己,可那点赏赐,哪比得上劫掠商队来得痛快?更何况,有人许了我更大的好处 —— 只要破坏敦煌商路,让赵正的新政出乱子,他就帮我夺回吐蕃东部的草场。”
亲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首领是说,长安城里有人暗中相助?”
“不该问的别问,” 野利呼眼神一厉,“明日一早,阿古拉的回纥商队会过玉门关,那支商队载着中原的丝绸和瓷器,是商路安稳的象征。我们不抢全货,只烧一部分,杀几个人,再散布消息说陇西的联保兵被调走了,敦煌无人防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我要让所有商队都不敢再走敦煌商路,让赵正的新政成为笑话,让慕容芷尝尝兵败如山倒的滋味!”
部下们纷纷抽出弯刀,发出低沉的呼喝声,山谷中弥漫着嗜血的气息。野利呼望着敦煌的方向,眼中满是怨毒 —— 去年被慕容芷驱离时的狼狈,被吐蕃赞普冷落时的屈辱,都将在明日的劫掠中加倍讨回。
长安的暮色来得温柔,太极殿内的烛火却依旧明亮。赵正坐在案前,手里捧着苏琬琬送来的新政奏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地的民生进展:江南的水田犁已推广至湖广,预计今年粮产增收两成;陇西的灌渠扩建工程已完成三分之一,可灌溉良田万亩;灵州蒙学新增了织艺课,各族孩童共织的 “天下安” 锦缎已送至长安,挂在太极殿的偏殿。
“新政推行三年,总算有了些成效。” 赵正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欣慰。苏琬琬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摄政王,各族商队的税收比去年增长了三成,敦煌商路的贸易额更是翻了一番。如今边境安稳,百姓富足,正是新政最好的见证。”
萨琳娜推门而入,带来了西域的消息:“摄政王,龟兹、于阗等国派使者来长安,希望能扩大与中原的贸易,还愿派遣学子来长安求学。” 她将一封国书递到赵正面前,脸上带着笑意,“这都是商路畅通带来的好处,各族都认可摄政王的新政,愿与中原交好。”
赵正接过国书,细细翻阅,眼中满是期许。他起身走到殿外,望着天边的晚霞,思绪飘向了边境:“敦煌商路是各族互通的关键,慕容芷在那边压力不小,要传令下去,给敦煌增派一批粮草和军械,务必保障商路安全。”
“摄政王放心,粮草和军械已在三日前启程,预计十日之内就能抵达敦煌。” 苏琬琬补充道,“另外,江月殿下今日去了江南织坊,查看‘织艺互市坊’的筹备情况,他还传来消息,说江南的织户们都愿意将织艺传授给西域商人,共促贸易。”
赵正点点头,心中颇感欣慰。赵江月日渐成熟,已能独当一面,这让他少了许多牵挂。“江月长大了,” 他轻声说道,“守住民生,就是守住天下。让他好好干,新政的延续,还要靠他们这一代人。”
夜色渐深,长安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太极殿的烛火依旧明亮。赵正回到案前,提笔在奏报上写下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八个字,墨迹淋漓,透着他对天下安稳的执着。
而此时的黑风谷,野利呼已率领部下悄悄出发。三十余骑轻骑如鬼魅般穿行在戈壁夜色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的目标,是明日清晨即将过玉门关的阿古拉商队;他们的阴谋,是搅乱敦煌商路的和平;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精心策划的袭击,不仅会点燃边境的战火,更会让那位以 “保境安民” 为己任的摄政王,毅然踏上亲征之路。
玉门关的晨雾即将升起,商路的弦歌还在继续,可潜藏的暗潮,已在夜色中汹涌而来,一场关乎边境安宁、民生安稳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第二百八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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