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盯着 “祖坟被占” 那个案例,突然想起穿越前参与的国土咨询项目。
当时专家组熬了三个月,提出 “动态补偿模型”,却被地方政府以 “操作复杂、成本太高” 为由否决。
后来那个县真的爆发了群体事件,起因就是一户人家的祖坟被划进开发区,补偿款连块新墓地都买不起。
祁天佑猛地坐直身子,笔尖在报告草稿上划过一道有力的弧线,加入一条新建议:
设立村级资产托管平台,将部分土地出让金转化为股权分红,保留农民与土地的长期利益联结。
他还画了个清晰的流程图:
村民代表大会民主表决→第三方专业评估公司估值→国资平台持股监管→年度收益直接分配至个人账户。
写到一半,笔尖突然顿住。
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像个解不开的疙瘩。
他又想起父亲, 那年父亲在工厂得了尘肺病,找工厂索赔,工厂说合同里没写明职业病认定标准;
去法院起诉,法官说证据不足。
最后只赔了八千块,连住院费的零头都不够。
“政策要是不能护住最弱的人,再好看也是空架子……”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立刻闭嘴,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仿佛要把心底的情绪都敲进文字里。
第二天下午,祁天佑去了法学院资料室,在堆满旧书的架子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土地管理法》历次修订对照本,书页都脆得要掉渣。
回来的路上,他在食堂买了两个肉包子,边走边吃,油渍不小心沾在文件袋一角,他赶紧掏出纸巾擦,却还是留下了一小片印子,像块没洗干净的疤。
晚上九点四十三分,祁天佑在笔记本上写下报告的最终框架,每个部分都标了重点符号:
一、问题本质:土地不仅是经济资源,更是农民的生存权载体与身份认同根基(附 3 个典型身份焦虑案例)
二、现实堵点:补偿标准静态化(十年未调整)、决策过程封闭化(村民参与率不足 15%)、权益保障虚拟化(股权分红无法兑现)
三、突破路径:构建 “三级缓冲机制”—— 前置听证(确保农民话语权)+ 动态调整(与 cpI、地价联动)+ 资产托管(规避权益流失)
四、风险预警:警惕新型 “土地金融化” 陷阱,防止资本炒作导致农民二次失权(参考某县 “土地信托” 失败案例)
最后一段他反复修改了三次,删掉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只留下最实在的话:
“真正的改革不是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而是让他们带着实实在在的权利,体面地走进城市。”
第三日傍晚,六点零五分。夕阳透过明德楼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祁天佑走进导师办公室时,高育良正站在窗前看夕阳。
他双手递上打印装订好的报告,深蓝色封面,共三十八页,末尾还附了七张彩色图表,每张图表下面都有详细的注释。
高育良接过报告,没立刻翻,而是盯着封面上的标题,
《关于构建土地流转 “三级缓冲机制” 的可行性研究》,目光在 “三级缓冲机制” 那几个字上停留了好几秒。
他翻开第一页,逐行阅读,速度很慢,手指偶尔在某句话下面轻点。
祁天佑站在原地,能清晰听见自己腕表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在倒计时。
十分钟过去,高育良终于合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他抬眼看向祁天佑,眼神里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认可:
“讲真,你这份报告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视角。尤其是你提到‘土地不仅是生产资料,更是身份认同载体’,很少有人能从这个角度切入。”
“多数人只盯着土地的经济价值,却忘了农民对土地的感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
“很多人写报告,只想怎么用政策解决眼前的问题;你却在想怎么改政策,让它能管更久的事。很好,这才是我要的学生。”
祁天佑微微颔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却没敢露出半分松懈。
“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让你写这个题目吗?”
高育良突然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
“去年汉东省有个镇,强拆的时候出了人命。事后调查,补偿标准其实是符合规定的,程序也没毛病。”
“可问题出在哪?没人问过农民想不想走,没人跟他们解释清楚,这土地没了,他们以后靠什么生活。”
他停顿片刻,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
“你能写出‘防止新型土地金融化’这一节,说明你不仅看了数据,也看了人。”
“ 你没把农民当成数字,而是当成了活生生的人。这一点,比任何理论都重要。”
祁天佑喉结微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此刻任何话语都不如这份报告有说服力。
“有些人以为改革就是推倒重来,把旧的全砸了,再建一套新的。”
高育良缓缓站起身,把报告放进自己的随身公文包,拉上拉链,
“但真正的难处不在于建新房,而在于怎么让住在旧房子里的人,心甘情愿地迈过新房的门槛,还不摔着。”
他走到祁天佑面前,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新的文件夹,封面印着《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申报方案(内部讨论稿)》,右上角还贴着 “机密” 的标签。
“如果你有兴趣,下周可以来参加一次闭门会,跟省里的专家一起聊聊这个方案。”
祁天佑立刻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文件夹边缘,能感受到纸张的厚度。
高育良却突然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先别急着答应。我得看看,你到底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改革这条路,不好走,会遇到很多坎,甚至会流血。”
祁天佑看着高育良手里的文件夹,眼神坚定:“老师,我不怕坎。”
高育良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文件夹递了过去。夕阳的余晖落在文件夹上,给 “机密” 两个字镀上了一层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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