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祁天佑正将加密文件夹拖入归档目录。
他没看号码,直接划开视频接通。
柳小叶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模糊的树影,风吹动她的发丝,但她没抬手去拨。
她穿着那套常穿的香奈儿套装,领口扣子却松了一颗。
“我现在不在单位。”她说,“信号加密,能说话。”
祁天佑没应声,只是关掉了终端联网模块,拔下网线插头,又取出SIm卡捏碎。
他把备用机放在桌角,打开本地通话通道。
“讲真,你这开场不像汇报工作。”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碰了碰袖扣。
柳小叶低头,点了两下屏幕。
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风声很大,像是深夜的楼顶。
有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能公开……赵书记批过的……他们要杀人灭口……名单上有省厅、国土、审计……
我手里有签字原件……”
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坠落的闷响,再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音频结束,房间里只剩空调低鸣。
祁天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才开口:“这是你父亲?”
“最后一段录音。”柳小叶声音很轻,但没抖,
“那天晚上他接到匿名电话,说有人要交材料。
他坚持亲自去取,在办公楼顶等了四十分钟。
监控显示他独自上去,十分钟后失足坠楼。
法医报告写的是‘雨夜湿滑,意外坠落’。”
祁天佑没动,指尖缓缓摩挲着翡翠扳指。
“你查过原始监控?”
“查过。关键十分钟被覆盖了。
技术科说服务器故障自动覆写,可那天整栋楼供电正常,
网络日志也没记录任何异常重启。”
祁天佑点头,没说话。
“我不是来诉苦的。”柳小叶抬头,直视镜头,
“我是中纪委干部,清楚程序该怎么走。
过去两年,我按流程提了三次复查申请,两次被驳回,一次‘暂无新证据’。
直到上个月,我在父亲旧笔记本里找到一页残页,是他用纪检专用信纸抄录的提拔名单,旁边标注了资金流向和审批时间。”
她顿了顿,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镜头前:
“你看这个人,李国强,原汉东省国土副厅长,三年前因受贿落马。
但他收的钱,最终流向了赵瑞龙控股的地产公司。
而这份名单上的另外六人,至今仍在岗,其中两个还升了。”
祁天佑眯眼看了几秒,忽然起身走到另一台离线电脑前,插入U盘调出一份文档。
那是陈河早前给他的纪检卷宗副本,标题为《关于部分干部违规提拔问题的初步核查报告》。
他翻到附件页,逐行比对。
七个人名,全部重合。
不止如此,每个人的违规事项、涉及项目、时间节点,全都与柳父笔记中的记录一一对应。
“这份报告是你父亲签的?”他问。
“最后一页有他的签名章编号。但正式归档版本里,这一页被替换了。
现在的存档只写了‘情况存疑,建议进一步核实’,没有具体名单。”
祁天佑闭了下眼。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腐败案,也不是个别干部出问题。
这是系统性清除异己。
一个纪检干部掌握了高层与赵家的利益链条,于是被定义为“自杀”,报告被篡改,线索被掐断。
而真正动手的人,至今坐在安全的位置上,喝着茶,批着文件。
“讲真,”他重新看向屏幕,
“我之前以为赵家的问题是钱权交易,顶多牵几个保护伞。
但现在看,他们是拿制度当刀使。”
柳小叶点头:“所以我现在找你。不是因为你是高育良的学生,也不是因为你跟祁同伟有关系。
是因为你做了三件事:
撕了赵立冬的遮羞布,废了高小凤的局,把王建国踢出决策圈。
你敢动他们的人,而且是用规则反杀。”
她停顿一秒:“但他们不怕规则。他们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祁天佑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所以你是想让我当那个掀桌子的人?”
“我不需要你违法。”柳小叶语气平静,
“我只需要你继续往前走一步,
把这张名单重新挂上去,让所有人都看见。只要它曝光,组织就必须回应。
哪怕压得住舆论,也压不住内部震动。”
祁天佑没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笼罩下的部委大楼依旧亮着零星灯火,像一片沉默的棋盘。
他知道这一动意味着什么。
之前斗王建国、打赵立冬、端高小凤,都是在体制框架内做文章。
哪怕手段激进,也能解释为“推动改革”。
可一旦把这张名单抛出去,性质就变了。
这不是政策博弈,是宣战。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他背对着屏幕问。
“想过。”柳小叶声音没变,“我可能被调离岗位,甚至被审查。
但我爸用命换来的东西,不能烂在我手里。如果连我都怕,那还有谁敢碰?”
祁天佑转过身,眼神冷了下来。
“讲真,我原本只想把规则玩明白。学会怎么在不越界的情况下拿到结果。
但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人根本不在乎规则。
他们用规则杀人,用程序掩埋真相,用‘纪律’堵住活人的嘴。”
他走回桌前,手指重重敲在键盘上,调出赵家关联图谱。
密密麻麻的名字、公司、项目、资金流,在屏幕上铺开。
“你说他们不怕规则?”他盯着画面,
“那我就不用规则了。”
柳小叶看着他,没说话。
“你爸没完成的事,我来收尾。”祁天佑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水泥地,
“赵家不止欠你一个交代。
他们欠所有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人一句道歉,欠这个体制一次清算。”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电流的微响。
柳小叶缓缓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音频文件和照片全部从本地删除。
她最后看了祁天佑一眼,说:“资料我会分批次给你。每次只传一段,不留痕迹。”
祁天佑点头。
“下次联系,用新频段。”他说,“别走常规路径。”
“明白。”
视频切断,屏幕变黑。
祁天佑没动,坐在原位,右手紧紧攥着那枚翡翠扳指。
终端屏幕还亮着,
赵家图谱中央,他刚刚用红框圈出了七个名字。
其中一个,正在批示明天的环保督查接待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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