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缴获了那台九四式电台，独立营的指挥部山洞就多了一个新的名字——“听风楼”。
这里成了整个根据地最神秘，也最核心的禁区。陈默，那个戴着瓶底厚眼镜的“秀才”，成了比张大牛还重要的人物。他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几乎都泡在这个山洞里，戴着那副巨大的耳机，像一个最耐心的渔夫，在充满了噪音和杂波的电波海洋里，打捞着鬼子的秘密。
然而，一连过去了五天，收获，却寥寥无几。
“滋啦……滋啦啦……八嘎……天皇陛下……滋啦……”
耳机里，传来的永远是这些断断续续、毫无意义的片段。
“他娘的！这都第五天了！”指挥部里，张大牛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烦躁地来回踱步，他那双大脚板踩在地上，震得桌上的子弹壳叮当作响，“秀才，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养着这么个金疙瘩，每天耗费的电瓶比全营吃的粮食还金贵，就听了个响？”
陈默摘下耳机，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他那张文弱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挫败。
“营长，不行……我能截获到他们的信号，但全都是加密的。”他指着面前一张写满了鬼画符般数字和字母的草稿纸，声音沙哑地说道，“鬼子用的是军用密码，每天都会更换密钥。我们没有密码本，听到的，跟听天书没区别。”
“密码本……”张大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玩意儿比鬼子军官的脑袋还金贵，上哪儿搞去？”
“搞不到密码本，就没办法了吗？”方振武走了过来，他虽然也急，但比张大牛要冷静得多。
“有。”陈默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执拗，“只要给我足够多的样本，任何密码都有规律可循！就像再狡猾的狐狸，走多了，也总会留下脚印！我现在缺的，就是‘脚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猴子从洞外钻了进来。
“老大！李部长那边的情报！”他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了张大牛。
张大牛展开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李部长说，军区那边得到消息，鬼子近期可能会有一次针对我们整个太行山根据地的大规模清剿行动！但具体时间、兵力、主攻方向，一概不知！让我们务必小心！”
“大规模清剿……”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看来，鬼冢那个王八蛋，是真的被我们打疼了，要跟我们玩命了。”黑三把大刀往地上一插，瓮声瓮气地说道。
“怕就怕，他跟我们玩命，我们却连他从哪个方向出刀都不知道！”方振武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整个指挥部，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清楚，一场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危机，即将来临。而他们，却像一群被蒙住了眼睛的斗士，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对手在何方。
突然！
“等等！”
一直戴着耳机的陈默，猛地坐直了身体！他一把按住耳机，那双深度近视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有情况！是一个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频率很诡异！信号非常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陈默拿起笔，开始在那张草稿纸上，飞快地记录起来。他的笔尖，如同在跳舞，一串串旁人根本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从他的笔下流淌而出。
“嘀嘀嘀……嘀嘀……嘀……嘀……”
单调而又急促的电码声，虽然听不见，但所有人仿佛都能从陈默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上，感受到那份穿越了百里山河的肃杀之气！
足足过了五分钟，电码声才彻底停止。
陈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都湿透了。
“怎么样？”张大牛第一个冲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陈默摇了摇头，他指着那张写满了密文的纸，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这绝对是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发报的频率和加密方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而且，里面反复出现了一个代号——‘风’！”
“风？”
“对，‘Kaze’！”陈默写出了一个日文片假名，“这个代号，在整篇报文里，出现了七次！而且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最高优先级的指令代码！这很可能，是他们这次清剿行动的总代号，或者……是他们总指挥的代号！”
“鬼冢！”林啸天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不管他是风是雨，现在必须给老子把它翻译出来！”张大牛指着那张密文，嘶吼道，“秀才，给你一个晚上！不！半个晚上！天亮之前，你要是还搞不出来，老子就亲自带人，去县城给你抢密码本去！”
“营长，这不是时间问题……”陈默苦笑着，“这是一种全新的‘置换加密法’，混合了数字和字母。每一个字符，都可能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思。没有密钥，就算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密码专家来了，也束手无策。”
“那怎么办？！”张大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咱们就守着这座金山，当个睁眼瞎？！”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陈默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我需要一个‘参照物’！一份我们已经知道内容的，同样由这个发报方发出的明码电报！只要有一份参照物，哪怕只有几个字，我或许就能找到规律，反推出他们的加密逻辑！”
“明码电报？”
“对！比如，一份无关紧要的后勤补给清单，或者一份公开的天气预报！”
“他娘的！”张大牛气得一脚踹在墙上，“鬼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用这么重要的频率，发天气预报！”
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啸天，缓缓地走到了沙盘前。
“我们没有明码电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是，我们可以逼着他们，给我们发一份。”
“什么意思？”
林啸天没有解释，他只是拿起代表着突击一连的蓝色小旗，将它，重重地，插在了沙盘上，一个距离县城不到二十里地的，鬼子前哨据点上。
“松田据点？”方振武大吃一惊，“啸天，你疯了？那里是鬼子的前哨，离县城太近了！我们一旦动手，鬼子的援兵，十五分钟就能到！我们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不去打。”林啸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死神般的冷笑，“我们去……‘送礼’。”
他转头，看向二狗。
“二狗！”
“到！”
“把咱们那两门步兵炮，给老子拉出来！带上二十发炮弹！今天晚上，跟我走一趟！”
……
午夜，松田据点外的一处高地上。
林啸天举着望远镜，冷冷地看着下方那个灯火通明的据点。
“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副营长！炮口已校准！随时可以开火！”二狗趴在炮队镜后面，兴奋地回答道。
“好。”林啸天放下望远镜，拿起了步话机。
“秀才，听得到吗？”
“报告副营长！听得一清二楚！”耳机里，传来了陈默紧张的声音。
“从现在开始，竖起你的耳朵，一个信号都不要放过！”林啸天的声音，冰冷而果断。
“开炮！”
“咚！咚！”
两声沉闷的炮弹出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几秒钟后，两颗炮弹，拖着死亡的呼啸，精准地，落在了松田据点的营房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瞬间将鬼子的营房掀上了天！
“敌袭！敌袭！”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据点！
“打完就跑！快撤！”
林啸天一声令下，二狗他们立刻开始拆卸火炮，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报告！报告！我部遭到支那军队炮火袭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几乎在炮弹落下的瞬间，松田据点的求救信号，就以明码的方式，疯狂地发送了出去！因为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来不及进行加密！
“听风楼”里，陈默的笔，在纸上疯狂地舞动！
“有了！有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炮火袭击’、‘请求支援’、‘坐标xxx’……这些词，就是我们的密钥！”
他立刻将这些明码的词组，与之前截获的那份密文，进行对比，分析，推演……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一个又一个的字符，被他从混乱中剥离出来，赋予了新的意义。
“风……‘风’的代号，果然是鬼冢！”
“这个词……是‘特战队’！”
“这个……是‘目标’！”
“这个是……”
当他将最后一个字符破解出来时，他猛地站了起来，一张脸，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撼，已经血色全无！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山洞，对着正在焦急等待的张大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出来！
“营长！快！快准备战斗！”
“鬼冢的目标……不是我们！”
他将那张写满了破译后内容的纸，递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我们的上级！是军区指挥部！”
“明天拂晓，鬼冢将亲率山地特战队，绕过我们所有的防线，通过一条我们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小路，直扑军区首脑机关所在地——‘红石村’！”
“他……他要……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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