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鼻子”隘口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但一股比战场硝烟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的寒流,已经悄然笼罩在了独立第一旅,乃至整个根据地的上空。
旅部作战室,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那本缴获来的、沾满了“山猫”脑浆和血污的“樱花”名册,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被摆放在了会议桌的正中央。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那一个个用日文写下的名字和代号,仿佛都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毒蛇,让在场的每一个指挥官,都感到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李剑,”林啸天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他的手指,在那本名册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个敲击声,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这份名单,你反复核对过了吗?可靠性,有多少?”
“旅长,”李剑站起身,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凝重,“我已经连夜组织了我们最可靠的译电员和情报分析员,对‘山猫’身上缴获的所有文件、密码本,进行了交叉比对和破译。”
“结论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份名单,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真的。”
“嘶——!” 作战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娘的!”王虎猛地一拍桌子,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因为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涨得通红,“老子真不敢相信!这里面……这里面竟然还有我们独立团的老人?!还有……还有军政大学的教员?!他们……他们怎么敢?!”
名单上的名字,触目惊心! 不仅有潜伏在根据地各个角落的普通百姓、商人,甚至还有混入八路军内部,身居要职的干部和战士!其中几个名字,甚至是在根据地里立过功、流过血的“老革命”!
“没什么不敢的。”林啸天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鬼子的手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阴险得多。威逼、利诱、策反……总有意志不坚定的人,会选择背叛。”
“旅长!不能再等了!”陈庚的独眼里,喷射出骇人的杀气,“立刻下令!把名单上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抓起来!严刑拷打!我就不信,挖不出更多藏着的毒蛇!”
“不行!”刘政委立刻站出来反对,他虽然也同样震惊和愤怒,但作为政-治主官,他考虑得更多,“啸天同志,陈庚同志!我们不能搞扩大化!这份名单,虽然可靠性很高,但也不能排除,有鬼子故意掺杂的假情报,用来离间我们,制造混乱!”
“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一旦我们大张旗鼓地抓人,必然会在根据地内部,引起巨大的恐慌!到时候,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等鬼子打过来,我们自己,就要先乱了阵脚!”
“那政委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王虎急道。
“当然不是算了!”刘政委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要慎重!要精准!要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在不伤及我们自身根本的前提下,把这些毒瘤,一个一个地,干净、彻底地,切除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林啸天的身上。 抓,还是不抓? 抓,怕引起恐慌,打草惊蛇。 不抓,又如同在身边埋下了无数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林啸天沉默了。 他缓缓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却可能暗流涌动的根据地。 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只剩下了如同钢铁般的决断。
“政委说的对,不能搞扩大化。但是,也绝不能手软!”
“李剑!” “到!” “从现在开始,你的侦察营,全部转入内部保卫状态!这份名单,除了在场的各位,绝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抓人!而是去——盯!” “把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给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死了!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我要找到,他们进行联络、传递情报的,确凿证据!”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允许打草惊蛇!”
“是!”
“王虎!陈庚!孙德胜!” “到!” “你们三个,立刻返回各自的部队!以‘加强战备训练’、‘整顿军纪’的名义,暂时,冻结所有部队人员的调动和外出!没有旅部的批条,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驻地!” “同时,加强对武器弹药库、粮食仓库、兵工厂等要害部门的警戒等级!把我们最可靠的部队,都给我派过去!”
“是!”
“刘政委!” “在!” “您,立刻去组织我们所有的政工干部!深入到部队的每一个连队,地方的每一个村庄!进行一次全面的、深入的‘忠诚教育’和‘反特防奸’宣传!”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敌人就在我们身边!要提高警惕!要擦亮眼睛!” “同时,设立秘密举报渠道!鼓励知情者,检举揭发!”
“是!”
……
一场无声的、内部的战争,在根据地,骤然打响!
表面上,一切如常。 部队,依旧在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 工厂,依旧在热火朝天地生产。 百姓,依旧在田间地头,忙碌着。
然而,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一张由李剑和他手下数百名侦察精英组成的、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平安镇,军政大学的课堂上。 一个负责教授“爆破技术”的教员,名叫吴振声,他也是那份“樱花”名册上的人物之一。 此刻,他正唾沫横飞地,在黑板上,讲解着聚能炸药的原理和构造。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和投入。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看似在认真听讲的学生兵,袖口里,却隐藏着一个微型的照相机(缴获的美式装备),将他黑板上写的每一个字,画的每一个结构图,都悄无声息地,记录了下来。 而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两个看似在闲聊的干部,耳朵,却始终竖着,捕捉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
兵工厂,机加工车间。 一个负责调试精密机床的老工人,名叫刘金山,他同样,也在那份名单上。 此刻,他正佝偻着背,一丝不苟地,打磨着一个刚刚生产出来的炮闩零件。他的动作,娴熟而又专注。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负责清扫车间卫生的“清洁工”,看似在漫不经心地扫地,但他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死死地盯着刘金山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和他接触的每一个人。 而在车间的废料桶里,几张被他丢弃的、看似无用的草稿纸,也被悄悄地,收集了起来,送往了旅部的情报分析室。
……
这样的监视,遍布了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 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名单上的每一个可疑目标,都牢牢地缠绕了起来。
三天后,深夜。 旅部作战室里,灯火通明。 林啸天、刘政委、李剑,正对着一堆从各个监视点,汇总上来的情报,进行着最后的分析和研判。
“旅长,政委,基本可以确定了。”李剑指着那本已经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名册,声音冰冷,“名单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有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进行联络、刺探情报、甚至……准备进行破坏活动的,确凿证据!”
“比如这个吴振声,”他拿起一张照片,“他课堂上讲解的聚能炸药结构图,故意省略了几个最关键的部件!并且,我们截获了他,试图通过秘密渠道,向外传递这份‘阉割版’图纸的电文!”
“还有这个刘金山,”他又拿起几张草稿纸,“这些看似是计算零件尺寸的草稿,但经过我们技术人员的破译,发现里面,竟然隐藏着关于我们兵工厂产能、原料储备和生产流程的详细信息!”
“最让我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个……”李剑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重,他指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王富贵”,原独立团一营副营长,一个跟着林啸天从太行山一路打出来的老兵!
“王富贵……他……他真的……”王虎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个名字,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是的。”李剑点了点头,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痛惜,“我们查到,他在三个月前,曾经偷偷地回过一次家。而他的老家,恰好就在鬼子‘治安强化’的重点区域。根据我们安插在伪军内部的线人回报,王富贵的妻儿老小,在一个月前,被鬼子宪兵队,秘密地‘请’走了。从那以后,王富贵的行为,就变得有些……反常。”
“他开始频繁地打听我们部队的调动计划,并且,多次试图接近旅部的核心机要室。”
“够了。”林啸天打断了李剑的话,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背叛,尤其是来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的背叛,永远是扎在心头最深的那根刺。
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了如同钢铁般的冰冷和决绝。
“动手吧。” 他对着李剑,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
凌晨四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数百名早已准备就绪的、利剑营的精锐士兵,如同暗夜里的幽灵,兵分几十路,悄无声息地,扑向了根据地内的数十个不同的目标!
“开门!查水表!” 吴振声的宿舍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如狼似虎的战士,冲了进去,将还在睡梦中的他,死死地按在了床上!一副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是……”
回答他的,是枪托狠狠砸在他脸上的闷响。
兵工厂的车间里。 刘金山刚刚值完夜班,正准备回家。 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刘师傅,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富贵的营房外。 王虎,亲自带队。 他看着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喝酒吃肉、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此刻正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他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 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挥手。 “带走!”
抓捕行动,如同闪电般,精准而又高效。 不到一个小时,名单上所有被确认有问题的特务,连同他们发展的下线,共计七十三人,全部落网!无一漏网!无一反抗!
天亮时分。 当根据地的百姓们,走出家门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根据地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些曾经潜伏在他们身边,看似和善,却包藏祸心的毒蛇,都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清除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后,特有的清新和……安全感。
林啸天站在指挥部的窗前,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那缕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那张略显疲惫,但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传我命令。” 他对身后的通讯兵,平静地说道。 “从今天起,根据地内部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 “所有进出根据地的人员、物资,必须经过最严格的审查。”
“我们要让我们的家园,不仅要干净。” “更要——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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