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执事冰冷的话语,如同几颗石子,掷入一潭死水,虽未掀起巨浪,却让那股寒意,一圈圈地荡漾开来,久久不散。
赵琳跟班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苏清浅的背上。
直到那几道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柴房外的杂草小径尽头,苏清浅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腰侧的伤口,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可身体的痛,远不及心底那股彻骨的寒意。
“直接抓去执法堂见我。”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这不再是赵琳个人层面的寻衅。执事,代表的是宗门的意志。这意味着,她和怀里的小玖,已经被宗门高层盯上了。她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骗不过任何人,这一次能蒙混过关,不过是对方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
可下一次呢?
只要她还在这御兽宗一天,她和小玖就像是两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随时都会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揪出去审判。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落在墙角那堆最不起眼的烂柴火上。
小玖还在那里。
一股强烈的后怕涌上心头。她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她不敢出声,只是用那双还在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最上层的干草和烂木头。
一抹微弱的黄色,出现在她眼前。
小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脑袋深深地埋在翅膀底下,整个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苏清浅布下的那道脆弱的灵力屏障早已消散,可它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块真正的石头。
苏清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小玖的背。
那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确认了她的气息,才缓缓地放松下来。它从翅膀下抬起头,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金色眼瞳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惧。
它看着苏清浅,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依赖与委屈。
“啾……”
它发出一声极轻极弱的叫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向唯一的亲人告状。
“没事了,没事了。”苏清浅连忙将它捧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冰凉的身体,声音沙哑地安抚着,“坏人都走了。”
小玖在她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想寻找一个更有安全感的位置。它的小脑袋拱来拱去,最后停在了苏清浅腰侧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衫旁。它似乎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小小的脑袋,用还带着绒毛的脸颊,轻轻地、笨拙地蹭了蹭那处伤口。
那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让苏清浅的心瞬间融化成了一滩水。
这个小傻瓜,自己都吓成这样了,还知道心疼她。
她抱着小玖,背靠着墙壁坐下,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逃?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
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她只是一个炼气一层的外门弟子,身无长物,还带着一个连身份都不能暴露的“累赘”。这御兽宗方圆百里,都是宗门的势力范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跑多远?
留下,是等死。逃,是找死。
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条绝路。
柴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一人一鸡微弱的呼吸声。那扇被轰开的大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光亮。
就在苏清浅心乱如麻之际,几道压低了声音的议论,顺着风,从门外飘了进来。
“吓死我了,刚才那是执法堂的王执事吧?他怎么会来我们外门?”
“你还不知道?听说是李长老派他来的!”
“李玄通长老?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在闭关冲击瓶颈吗?怎么会突然对外门这点小事感兴趣?”
“嘘!你小声点!”另一个声音急忙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和炫耀,“我可听说了内幕消息。李长老修炼时,察觉到咱们外门这边的天地灵气,混进了一丝‘杂质’,让他老人家行功都受到了干扰!”
“杂质?什么杂质能影响到李长老?”
“谁知道呢?不过王执事刚才进去的,不就是那个苏清浅的柴房吗?听说她养了只古怪的小黄鸡,前两天还把赵琳师姐的裙子给烧了……”
“你是说,那‘杂质’的源头,就是那只鸡?”
“八九不离十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外传啊,”那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我一个在丹房当差的表哥偷偷告诉我,李长老这次冲击瓶颈,正需要一味名为‘纯阳涎’的药引,用来炼制‘聚阳丹’。据说,某些身负远古血脉的阳属性妖兽,其心头血就有类似功效……”
“心头血?!你的意思是,李长老想抓那只鸡……炼丹?!”
“嘿,不然你以为呢?一只来路不明的妖兽,还影响了长老修炼,你当宗门会留着它过年?也就是现在没找到证据,等找到了,怕是直接就送进炼丹炉了!”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可那几句最关键的话,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字不漏地,狠狠刺进了苏清浅的耳朵里。
炼丹……
心头血……
炼丹炉……
这三个词,像三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最后一丝的侥幸与犹豫,炸得粉碎。
原来,他们不是要审判,他们是要……吃了小玖!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低下头,看着怀里正用小脑袋蹭着她下巴,试图安慰她的小家伙。
它那么小,那么乖,那么信任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只是因为修炼受到了一丝干扰,就要把它抓去,活生生地剖开胸膛,取出心头血,扔进那滚烫的炼丹炉里,炼成一颗冰冷的丹药!
凭什么?!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从苏清浅的心底喷涌而出。她抱着小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能留在这里。
一刻都不能再留了。
那个“逃”字,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而是变成了唯一的、必须执行的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那翻涌的情绪。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的迷茫、恐惧、无助,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冷静与决绝。
她不再犹豫。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玖放在一旁的干净棉絮上,低声嘱咐道:“小玖,乖乖待着,别出声。”
小玖似乎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凝重,乖巧地点了点头,缩成一团,用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清浅站起身,开始在这片废墟般的柴房里,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效率。
首先是矿石。她走到床边,用铁镐撬开那块伪装好的地砖,将手探入冰冷的泥土里,把剩下的那两块太阳石矿全部取了出来。这两块矿石,比之前提炼的那块要大上一些,是小玖日后恢复的希望,也是她们逃亡路上最宝贵的资本。
她找到一块还算结实的破布,将两块矿石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打了个死结。
接着是灵米。墙角那个破了一角的米袋里,还剩下小半袋灵米。这是她所有的存粮了。她将米袋扎紧,和矿石包袱放在一起。
然后是工具。那柄锈迹斑斑的铁镐,被她紧紧握在手里。这既是她挖矿的工具,也是她唯一的武器。
最后,她看向自己。
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之前胡乱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黏在了皮肉上。她知道,带着这样的伤,她根本跑不远。
她咬了咬牙,走到那只已经冷却但濒临破碎的陶罐旁,从里面舀出仅剩的一点清水。她没有喝,而是回到墙角,将水倒在一条从旧衣服上撕下来的、相对干净的布条上。
她解开腰间的布带,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黏住的布条从伤口上揭下来。每一下,都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一声未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有些触目惊心。那是被风狼爪风划开的口子,虽然不深,但皮肉外翻,周围一片青紫。
她用湿布,仔细地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土,然后又撕下一条更长的布,在腰上紧紧地缠了好几圈,打上一个牢固的结。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疼得脸色惨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又看了看自己被烫伤的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一片焦黑,稍微一碰就钻心地疼。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布条将两根手指和旁边的无名指绑在一起,固定住,避免不必要的触碰。
一切准备就绪。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从破碎的门洞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苏清t…清浅走到小玖身边,蹲下身,将它轻轻捧起。
“小玖,我们要走了。”她看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能伤害你的地方。”
小玖“啾”了一声,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抗拒。它伸出小脑袋,用温热的喙,亲昵地碰了碰她的嘴唇,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你去哪,我就去哪。
苏清浅眼眶一热,险些又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小玖小心地放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最温暖,也最安全。小玖很懂事,一进去就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只留下一小团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
她将装有矿石和灵米的包裹背在身后,右手紧紧握住那柄冰冷的铁镐。
最后,她环视了一眼这间破败的柴房。
这里充满了她这两年来所有的屈辱、辛酸与苦难。可这里,也是她遇到小玖的地方。
没有留恋。
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扇破碎的大门。
门外,夜幕已经开始降临。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归巢的飞鸟,发出一两声凄厉的鸣叫,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御兽宗,这个她生活了两年,曾一度以为可以当成家的地方,此刻在她的眼中,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牢笼。
她站在阴影里,看着远处巡逻弟子手中灯笼亮起的微光,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夜,越来越深了。
风,也越来越冷了。
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抬头望向天空,又一滴,落在了她的眼角。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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