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勾玉在石板上被那名黑衣面具人夺走，只留下一道冷厉的紫蓝光泽，在夜色里久久未散。
正则目光紧紧追随，却只能看着那道人影几个起落便没入屋檐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胸口沉闷得像被硬石压住，刀柄在掌中发烫，仿佛在嘲讽他的无力。
他心里暗暗发寒。那一身身法与刀术，他从未在影虎见过，更不是光正阴阳寮的手笔。
——这种本事，不可能无名无姓。
正则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此人必定来自天守。
他记得曾听人提过，天守暗中养着一批名为「黑羽」的忍士，据说专门夺取秘宝与妖具，以供朝廷的秘术实验。或许，这个戴鬼面具的人，正是那批「黑羽忍士」中的佼佼者。
「此人……八成是天守的爪牙。」正则心里低声判断。
而一边同样震惊的铃抬头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却很快转向身边的香春。
「走。」她低声吐出一个字。
香春半边脸仍缠着绷带，面色苍白，呼吸虚弱。即便如此，她指尖依旧残存妖气，一缕丝线倏然吐出，像蛛丝般落下，牢牢黏住地面。片刻间，正则和红音的去路便被封住了一角。
红音眉头紧锁，低声道：「她们想跑。」
正则心口一紧，脚步刚要上前，铃的身影已带着香春闪入破碎的廊门。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道流光，瞬间便跃上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别犹豫！」正则咬牙，刀锋一振，脚步正要追上去。
红音抬手横在他面前，声音冷冷：「你追不上。」
正则一怔，呼吸急促，咬牙反驳：「我追得上！」
红音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眼神如霜：「逞强没有意义。该追的人是我。你要做的，是立刻把消息带回去，告诉黑曜妖后。」
话锋凌厉，像刀子一样插进正则心口。
他死死握住刀，指节泛白。心里明明知道她说得没错，可那种被迫停下的无力感让血液在胸膛翻滚。玲华托付过他，要盯紧朝雏，不许再出差错。可是现在，勾玉被夺，香春被救，他却只能退回去传话？
「让我去。」他低声重复，几乎带着恳求。
红音冷冷压下：「不行。」
两人间的空气紧绷，仿佛下一瞬就会断裂。
就在此时，一声慵懒的呵欠突然打破了寂静。
「呀……吵成这样，可真像两口子拌嘴呢。」
正则猛地转身，背脊瞬间绷紧。
破碎的石灯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昏暗的火光下，那是个少女。
黑色短发乱蓬蓬的，随风微微摇晃，像是许久没梳理过。眉心间嵌着一颗粉红色的玉石，在半明半暗间透出柔和的光芒，衬得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
她就这么靠在柱边，仿佛早就站在那里，只是一直等到这一刻才开口。
正则心中一震。这个模样，他曾见过。
红音眯起眼，语气冷冷：「你是之前的...」
少女咬着手里的一串团子，慢吞吞咽下去，才含糊地说道：「阿珠只是在光正找吃的。听到这里热闹，就来看看啦。」
正则眉头一皱。果然是她。
阿珠，玲华的猫妖。
「你……」他刚开口，却被她抬手打断。
「阿珠可什么都没做哦。正则君要追，可追不上；红音小姐要去，也不一定能拦得住。那要不要算上阿珠一个？」
红音盯着她额心的粉玉，目光闪烁片刻，最终冷声道：「外面或许还有梦喰的援兵，若真遇上，多一个帮手，也好。」
正则心里一紧，明白她说的不是危言耸听。真梦的势力若真埋伏在外，那他们随时可能陷入新的埋伏。
阿珠仰头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既然红音小姐都这么说，那阿珠就勉为其难，帮一回吧。」
她伸了个懒腰，动作夸张。下一瞬，整个人影骤然模糊，化作翻卷的黑雾。黑雾收拢时，一只巨大的黑猫轰然扑落在石阶上。
毛色漆黑如夜，瞳孔竖直，幽光一闪，带着压迫感扑面而来。尾巴一扫，带起的风声把地上的符纸吹得簌簌乱舞。
正则瞪大了眼。记忆里，那只随意趴在玲华膝边打盹的妖猫，此刻却在他眼前显露出庞大的身姿，比虎还要魁梧。
阿珠低下猫首，慵懒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正则君，上来吧。阿珠跑得比你快得多。」
正则怔了一瞬，眉头微微拧起。要让自己骑在一只妖猫背上，总觉得别扭，心里生出一丝抗拒。但眼下别无他法——以人类的双腿根本追不上铃。短暂的迟疑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翻身跃上那厚实的背脊。毛发下传来坚实的力量，心口的焦躁在这一刻似乎被压下去几分。
红音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跟紧我就行了。」
话音落下，她脚尖一点，轻盈如影，身形倏地跃上院墙。黑衣轻摆，下一瞬已经滑入夜色。
阿珠发出一声像猫的低吼，四肢猛然一蹬，带着正则如同一阵黑风，紧追而去。
夜色翻涌，血与符纸在殿中簌簌飘散。
追逐，终于开始。
前方，红音的身影若隐若现。她轻巧得像是夜色里的一道剪影，时而跃上屋脊，时而掠过低矮的围墙。她的速度并不比铃慢多少，始终紧追在那道若即若离的红色妖气之后。
正则俯身紧贴在阿珠宽阔的背上。她的动作轻快得惊人，四肢在地面一触便起，仿佛不是奔跑，而是滑行与跳跃的交替。院墙、石阶、屋脊在眼前飞快掠过，高低不平的地势也被她轻松越过，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正则只觉得身子被风裹着往前推，快得让人恍惚，仿佛自己不是骑在一头巨兽上，而是化作一缕影子，在夜色中疾驰。
正则终于有了一点喘息机会——原来不只是妖怪在觊觎这些东西。连人类，同样伸出了手。
他脑海里闪过那个戴着鬼面具的黑影，刀上流淌的紫蓝光泽至今未散。那绝不是无名小卒，背后必定是天守在推动。正则想象不出他们要如何利用无限勾玉，但直觉告诉他，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夜空下，残月低垂。铃的妖气仍在前方延伸，黑衣人的踪迹却早已不见。追逐仍在继续，却让人清楚地感到，他们已被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真梦阵营——得人。
天守密使——得物。
而他与红音，是奔走的追逐者。
正则抬起头，望向前方无尽的夜色。风声在耳畔呼啸，像是暗潮在地底翻涌，将所有人一同卷入。
他握紧刀柄，心中默念 ——无论如何，绝不能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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