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华收手，转身，紫瞳横扫整个祭坛。
就在这时，仁像被什么从脑海里猛地揪了一把，想起了什么：「玲华！」
她回头，眉峰微挑。
「阿珠还在下面，被蛛网困着。」仁说得很急，「在祭坛下方的通道，我来得及看见她——」
话没说完，黑雾已经自玲华足下扩散。那雾没有声，却像把周围所有声音都一并装进去了。
她的身影一晃，连衣袖都没来得及散开人已经不见。空气微微向里塌陷了一下，像有人把这片空间掐住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屈指可数的心跳之后，黑雾卷着另一道人影回到祭坛上方。雾气向两边退开，「啪」的一声，阿珠被甩到地上，昏迷不醒，浑身缠着蛛网。
玲华抬手，金光再次覆下。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蛛毒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篦子从血管里梳出去。阿珠吸了一大口气，猛地翻身坐起——
「啊啊啊！！蜘蛛妖在哪？！蜘蛛妖——再来跟阿珠打！」
她的声调尖得把祭坛上所有紧绷的弦都崩断了一根。几名士兵相互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到古怪，喉结动了动，强行把笑压回肚子里。凛捂了一下嘴角，忍住了。正则背过身去轻咳，装作是在清灰。
仁终于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蹲下去，拍了拍阿珠的肩：「没事了阿珠。都结束了。」
阿珠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半面脸血肉模糊、被金光钉住的香春，表情从恐惧转换到迷惑，再缓缓落在玲华身上，像忽然意识到谁把她从死亡边缘拎了回来。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谢字，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玲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秒，又移开。她不收人情，但会记住彼此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
她抬手，朝山崎太守一点：「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把她——」她淡淡一扫香春，「——锁住。你们不用试图‘净化’她，本宫自有法子问话。派人守着，但不许碰她——哪怕一根指头。」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锁在这里。若是梦喰的人敢来闹事，本宫自会过来处理。」
「另外——」玲华的视线掠过人群，最终落在山崎太守身上，紫瞳冷冷一沉，「你身边的阴阳师，长井。阴谋在你眼皮底下滋长了这么久，本宫不信你全然不知。即便如此，你也要亲自盯紧，别让他再有半点逍遥。」
山崎太守脸色煞白，额头触地，颤声道：「是……臣失察，必当严惩，绝不姑息！」
人群里，长井已经汗如雨下，伏地不敢出声。
这时，仁忍不住开口：「等等。」他的声音在死寂里显得突兀，却坚定，「玲华……虽然长井的确牵涉其中，但在最后，他也帮助了我们阻止爆发。要不是他出手，我们根本无法让无限勾玉停下来。」
玲华静静侧目，看了仁一眼。
「……随你们。」她轻轻一声，扇骨合拢，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意，「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本宫不在乎。」
安排一一落下，祭坛上的混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梳顺。红音悄悄站到阴影里，像一柄收鞘的短刀。凛走到正则身侧，低声问他手臂有没有伤。正则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血，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把背挺直。
玲华站在废墟中央，黑色振袖在风里微微摆动，金縁在灰尘中隐隐发光。她像一把安静立在案上的刀，冷，稳，锋利，随时可以出鞘。
她收回视线，再一次落到仁身上。
「控制它。」她说。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之外的某种重量。「别让它替你做选择。天界休化选了你，但你要学会反过来‘用’它。」
仁抿了抿唇，点头：「我会。」
玲华静静盯着他，紫瞳深处浮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光。
「不过……你要知道，你方才的举动，已远远超过凡人所能承受的界限。」她的语气缓慢而冷冽，像是把某个不祥的真相硬生生放在他面前，「连直系的天津神都未必敢随意逆转时间。你却用天界休化做到了。」
她轻轻收扇，低声补了一句：「这样的异动，不可能不被看到。你现在，很可能已在他们的眼睛里。」
空气里仿佛压下了一层看不见的寒意。
仁呼吸一窒，背脊生出凉意。玲华却只抬起下颌，神色一如既往的傲然：「不过也不必担心，毕竟还有我呢。」
「好。」她把扇半开，轻轻合上，「那今日到此。」
她转身，袖影轻扫，带着仁缓缓走向仍勉强耸立的内城方向。
仁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光正城像被斧劈开的一块石头，一半还残留着街巷的轮廓，一半却彻底坍塌，化作无法挽回的废墟。大片区域直接消失，像是被什么力量从世间抹去，只留下荒凉的空白。
远处，幸存的士兵与阴阳师开始重新聚拢，拖着伤员，清理断木和石块。呼喊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和坍塌声交织，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喧闹。
仁心口发紧，却还是迈步跟上玲华。
阿珠追了上来，衣摆还沾着蛛网，头发依旧乱蓬，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几分生气。她快步追上来，撇撇嘴，拍掉手臂上的灰。
「喂——等会要吃什么啊？」她理直气壮地问，眼睛亮晶晶地转了一圈，「这城里应该有大福吧？阿珠闻到过的！」
仁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废墟与血腥还在眼前，可阿珠的话语却生生让空气轻了一些。
于是，他和玲华并肩走进城内深处，背后是破败的废墟，眼前是尚且屹立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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