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质留下的压抑气息尚未完全散去。萧瓷瘫坐在地,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恐与委屈之中,细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发酸。
镇国公萧鼎天负手而立,面沉如水,胸膛却因余怒而微微起伏。他看着地上那个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女儿,再回想她方才以死明志的决绝和那首字字泣血的“回文诗”,心中那点被沈氏常年灌输的“愚钝不堪”的印象,终于裂开了巨大的缝隙。这哪里是愚钝?这分明是至孝至纯,却又被逼至绝境的刚烈!
他又想起早逝的林氏,那个温柔似水、却总是眉间带着轻愁的女子。自己当年……确实亏欠她良多。连她留下的唯一骨血,竟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作践至此,思念亡母都要被诬为私通!若非今日恰巧撞见,岂非要酿成冤案?
想到此处,萧鼎天心中那股对沈氏管理不力的不满,以及对萧瓷的愧疚怜惜交织在一起,化为了沉沉的决心。他不能再任由后宅这般乌烟瘴气下去了!
沈夫人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万万没想到,十拿九稳的局面竟会演变成这样!萧瓷这个小贱人,何时有了这般急智和胆色?还有那劳什子回文诗!定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可恨自己一时不察,竟被她当众翻了盘!更可恨的是老爷,竟然完全信了那套说辞,还当众斥责清漪,下自己的脸面!
她心中怒海翻腾,却不得不强自压抑,只能将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萧瓷身上。
世子萧景珩则冷眼旁观,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萧瓷的表现无懈可击,情真意切,几乎骗过了所有人。但他总觉得,那份悲愤之下,似乎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太过完美的表演,本身就是一种破绽。只是此刻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只是将探究的目光更深地藏起。
就在这各方心思浮动、空气凝滞的时刻。
一直沉默的镇国公萧鼎天,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打破了沉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肃,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先是扫过沈夫人,带着明显的不满:“后宅不宁,乃家主之过。今日之事,荒唐透顶!传出去,我镇国公府岂不成了京城的笑柄?”
沈夫人心中一凛,脸上火辣辣的,却不得不低头应道:“是妾身失察,管理无方,请老爷责罚。”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甘。
萧鼎天没有接话,转而将目光投向依旧跪坐在地、低声啜泣的萧瓷,语气复杂了些许:“瓷儿。”
萧瓷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怯怯地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孺慕和未散的惊惧:“父亲……”
“你思念生母,乃是人伦孝道,并无错处。”萧鼎天缓缓道,“只是,行事也不该如此莽撞隐秘,徒惹误会。”这话看似责备,实则已是偏袒。
“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萧瓷哽咽着,又要磕头。
“罢了。”萧鼎天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这佛堂阴冷偏僻,看来也并非静心之地。禁足这些时日,你想必也知错了。即日起,便解除禁足,迁回你从前居住的‘汀兰院’去吧。好好休养,莫再胡思乱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解除禁足!迁回旧院!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挪个地方,这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意味着萧瓷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丢在佛堂自生自灭的“罪人”,她重新获得了国公府小姐应有的、最起码的体面和地位!
沈夫人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怒交加!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反对之言!让这小贱人回院子?那岂不是放虎归山?日后还怎么拿捏她?!老爷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然而,萧鼎天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他目光威严地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怎么?我的话,如今在后宅也不作数了?”
沈夫人所有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老爷说的哪里话……妾身……这就去安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景珩也微微挑眉,看向父亲的目光带了一丝探究。父亲对萧瓷的怜惜,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背后,是否还有对沈夫人日渐不满的因素?
最高兴的莫过于萧瓷身后那两个原本监视她的婆子,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冷灶,说不定真要烧热了?
而萧瓷,在听到这个决定的瞬间,心脏也是猛地一跳!巨大的意外和惊喜冲击着她,但她立刻死死压住,脸上反而露出更加惶恐不安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流得更凶,不是装的,而是有种绝处逢生的酸楚:“父亲……女儿……女儿真的可以回去了吗?女儿……女儿谢父亲恩典!谢父亲!”
她哽咽着,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没有人看到,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汹涌的泪水之下,闪烁的不是感激,而是冰冷锐利的寒光!
成功了!她不仅洗刷了冤屈,更赢得了第一步实质性的胜利——自由!虽然只是有限的自由,但比起这阴暗潮湿的佛堂,已是天壤之别!
她知道,这并非父亲多么疼爱她,而是今日之事触动了他作为家主和男人的尊严,加之对林氏的那点愧疚恰好被激发。这一切,充满了偶然和不确定性。
但无论如何,她抓住了这个机会!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开始。汀兰院绝不会是安乐窝,只会是下一个战场。沈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萧景珩的怀疑也不会消除。但至少,她有了更大的空间,更多的可能!
“起来吧。”萧鼎天看着女儿如此感恩戴德的模样,心中那点怜惜又多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秦管家,你去安排一下,汀兰院许久未住人,仔细打扫干净,一应用度,按份例供给,不得短缺。”
“是,老爷。”秦管家恭敬应下,看向萧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慎重。
萧鼎天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萧景珩深深看了萧瓷一眼,也紧随其后。
沈夫人站在原地,看着被丫鬟搀扶起来、依旧一副柔弱不能自理模样的萧瓷,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拂袖而去!那背影,透着瘆人的寒意。
佛堂内很快空荡下来。
萧瓷站在原地,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她环视着这间困了她许久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的香火和霉味,仿佛已经浸入了她的骨髓。
但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过来:“三小姐,奴婢帮您收拾东西?”
萧瓷回过神,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怯懦温顺的样子,细声道:“有劳了,没什么东西,就几件旧衣裳和这些经书。”
她动手收拾着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动作缓慢而细致。当她的手触摸到那冰冷佛像下藏着的、磨得尖利的袖箭箭头时,指尖微微一顿。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其小心藏入怀中。
走出佛堂的那一刻,冬日午后苍白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虽然天空依旧阴沉,但广阔的庭院、远处的楼阁,都清晰地映入眼帘。
自由的空气,带着冰冷的寒意,却让她每一个毛孔都为之战栗。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缓缓关上的、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佛堂大门。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那座同样布满荆棘、却代表着新起点的“汀兰院”走去。
低垂的眼眸中,冷光熠熠。
蛰伏已久,利爪初磨。
棋盘已开,该落子了。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更高处的屋檐上,一道黑影静静立在那里,看着那个瘦小却挺直了脊背走向新囚笼的身影,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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