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银子,揣在怀里,沉甸甸的,像一块温热的护心镜,驱散了这深宅冬日的一部分寒意。但这笔钱,萧瓷一分也不敢乱花。她知道,这不仅是她改善生活的资本,更是她撬动这潭死水的第一根杠杆——信息。
在这座庭院深深的国公府里,消息比金银更珍贵,也更致命。沈夫人能一手遮天,靠的不仅是身份,更是那无孔不入的眼线网络。她想活下去,想反击,就必须拥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直接收买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那是找死。目标太大,极易暴露,且代价高昂。
她的目标,是那些和她一样,在这府邸底层挣扎、备受欺凌、渴望一点点温暖和希望的小人物。他们微不足道,往往被忽视,却恰恰可能看到、听到那些大人物们看不到的角落和秘密。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汀兰院内外的人。监视她的李婆子和钱婆子率先被排除,她们是沈夫人的铁杆,油盐不进。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个负责给她送饭、偶尔能说上两句话的小丫鬟,小禾。小禾心思相对单纯,有些小贪心,但也有些基本的善良,上次香囊之事可见一斑。但她嘴不够严,且活动范围有限,更适合作为原料提供者,而非核心信息源。
她需要更隐蔽、更边缘,却也更能接触到特殊信息流的人。
机会出现在一个雪后的清晨。天光未亮,寒气刺骨。萧瓷醒来,觉得屋里比往日更冷,炭盆早已熄灭多时。她裹紧衣服起身,想看看能否自己去小厨房讨点热水,却听到院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斥骂声。
她悄悄走到破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
只见李婆子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跪在雪地里的小丫鬟厉声呵斥:“……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这么点柴火都劈不好?还想吃早饭?冻死你个懒骨头算了!”
那小丫鬟看着比小禾还小,瘦瘦巴巴,穿着单薄的旧棉袄,冻得脸色青紫,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不敢大声哭,只小声哀求:“李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次吧……”
萧瓷认得她,是府里负责浆洗和劈柴等重活的低等小丫鬟,好像叫……草儿?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老鼠。
李婆子骂够了,又踹了她一脚,才骂骂咧咧地回屋烤火了,留下草儿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瑟瑟发抖。
萧瓷的心被揪了一下。这场景,何其熟悉。她仿佛看到了刚穿来时,在佛堂里无助挣扎的自己。
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等李婆子屋里的说笑声响起,才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对草儿招了招手,低声道:“快进来,暖和暖和。”
草儿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三小姐,眼中闪过巨大的惊恐和犹豫,慌忙摇头:“不……不敢……李妈妈会打死我的……”
“她看不见,快!”萧瓷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
草儿犹豫再三,终究抵不过刺骨的寒冷,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踉跄着钻进了屋。
一进屋,那一点点残存的暖意让草儿打了个激灵。萧瓷立刻倒了一碗早已凉透的水递给她,又把自己床上那床还算厚实的旧被子披在她身上。
“谢谢……谢谢三小姐……”草儿捧着水碗,声音依旧发颤,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先暖和过来再说。”萧瓷低声道,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草儿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但看着萧瓷,依旧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萧瓷看着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我也是苦过来的人。以后李妈妈若再无故刁难你,你……你就悄悄来告诉我。我虽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能让你进屋喝碗热水,避一避风雪。”
她没有提钱,只提了最微不足道的“热水”和“躲避”。对于草儿这样备受欺凌的下人来说,一点点善意的庇护,有时比金钱更能打动人心。
草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萧瓷,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一位主子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眼圈一红,又要掉泪,却拼命忍住了,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瓷知道,火候还没到。她没再多说,让草儿暖和过来后,便让她悄悄回去了。
此后几天,她偶尔会在草儿干活路过时,塞给她一块小小的、自己省下的点心,或是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让小禾从厨房弄来的),依旧不多说什么。
草儿从最初的惊恐,慢慢变得感激,看萧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依赖。
时机渐渐成熟。
这日,萧瓷估算着草儿快干完活了,便提前等在院门内一个隐蔽角落。看到草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来,她轻声叫住了她。
“草儿,过来一下。”
草儿乖巧地走过来。
萧瓷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装着薄荷香露的瓷瓶和一小块猪油香膏,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擦手擦脸,能防冻裂。味道淡,别人闻不出来。”
草儿手足无措地想推辞。
萧瓷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草儿,我知道你日子难熬。我也一样。这府里,我们这样的人,想活下去,就得互相帮衬。”
她顿了顿,观察着草儿的反应,见她没有立刻拒绝,才继续道:“我不求你做危险的事。只希望你平时干活、听别人闲聊时,若听到什么觉得稀奇、或者关于……关于夫人、世子、甚至外面老爷们的事儿,有机会就悄悄告诉我一声。就当……就当是我们姐妹间的闲话。”
说完,她将一枚小小的、约莫半钱重的碎银子,轻轻放在了草儿生满冻疮的手心里。
“这个,你拿着,给自己买副厚实点的护膝,或是贴补家里。”
银子的冰凉触感和萧瓷那番“姐妹闲话”的说法,彻底击溃了草儿的心防。她看着手里那点银子,又看看萧瓷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的眼睛,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给她们吃的,给她药膏,还给她钱,把她当“姐妹”……虽然她知道这背后或许有目的,但这份尊重和温暖,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她猛地跪下,就要磕头。
萧瓷赶紧拉住她:“快起来!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否则,我们都会有杀身之祸。听到什么,觉得有用,就找机会来告诉我,像今天一样,自然些。若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必强求。”
草儿用力点头,将银子和香膏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三小姐……我……我记住了!我一定小心!”
第一条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萧瓷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她又用类似的方法,通过小禾的间接关系,接触到了一个负责打扫花园偏僻角落的老苍头。老苍头孤寡一人,好杯中之物,萧瓷便让小禾偶尔给他送一小壶最便宜的烧刀子,换回一些关于府外采买下人闲聊时透露的、京城各家勋贵府的零星八卦。
信息很琐碎,很庞杂,需要极大的耐心去筛选和甄别。
比如,草儿某日来说,听厨房的婆子抱怨,说夫人最近心情极差,砸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好像是因为娘家兄弟在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又比如,老苍头醉醺醺地透露,听说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前几日在城外赛马摔断了腿,怕是开春的武选要黄了。
这些信息看似无关紧要,但萧瓷都仔细记在心里,试图拼凑出外界局势的模糊图谱和沈夫人情绪变化的根源。
她极其谨慎,从不主动打探核心机密,只收集这些边缘信息。与草儿和老苍头的接触也控制在极低的频率,且多在看似偶然的情况下进行。
银钱像细水一样缓慢流出,换回的是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信息流。一张极其脆弱却真实存在的初级信息网,开始在这座深宅大院最不起眼的角落,悄然编织起来。
萧瓷坐在灯下,在一张废纸的背面,用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记录下这些零碎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规律和关联。
她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完全聋哑的状态了。虽然听到的依旧是风吹草动,但至少,风开始动了。
然而,她深知,危险也与之俱增。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传递,都可能留下痕迹。
这日晚间,她正对着那张写满符号的纸出神,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叩”。
像是石子打在窗棂上。
萧瓷浑身一僵,瞬间吹灭了灯火,屏住呼吸。
是监视的人发现了什么?还是……那个神秘人?
窗外,风雪依旧,再无声响。
仿佛那一声,只是她的幻觉。
但萧瓷的心脏,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知道,游戏升级了。而暗处的眼睛,似乎比想象中更多。
几乎在同一时刻,世子书房内,萧景珩看着最新报上来的消息,眉头微蹙。
“三小姐近日与负责劈柴的低等丫鬟草儿、及打扫花园的孤寡老仆赵老四,均有数次短暂接触。接触内容不详,似为寻常闲谈或施舍小恩小惠。”
萧景珩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施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他这个庶妹,果然开始不安分了。虽然手段依旧稚嫩,范围也局限于最底层的奴仆,但这份心思和行动力,已不容小觑。
“继续盯着。重点盯紧那个丫鬟和老仆,查清他们之后都与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他冷声吩咐,“我要知道,她到底想织一张多大的网。”
黑暗中,猎手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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