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轩的诗会虽已散场,但那骤起的风波与急转直下的结局,却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其涟漪正悄然扩散至更远的地方。
离镇国公府不远的一处精致别业内,暖阁书香,熏炉袅袅。谢流云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月白常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姿清雅。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听着心腹随从逐风的低声回报,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镇国公与世子恰好途经,闻声而入。三小姐作了一首数字咏雪诗,看似粗浅,实则意境不俗,引得国公爷都开口赞了一句。后续行雅令,三小姐被逼至角落,眼看就要出丑罚酒,世子竟破例出言提醒了一句……”逐风语速平稳,将诗会上发生的一切,巨细靡遗地道来,仿佛亲临现场。
听到萧景珩竟会出言提醒,谢流云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有趣,连那座冰山都开始插手了?看来这位三小姐搅动风云的能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上几分。
逐风继续道:“……最后轮到三小姐时,她似乎惊惧过度,于窘迫绝望之际,脱口吟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句,语惊四座。然话音刚落,便体力不支,晕厥过去。诗会遂散。”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谢流云轻声重复着这十个字,指尖的棋子停顿下来,眸中光华流转,似在细细品味。良久,他才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好一句‘天然去雕饰’!好一个……‘晕厥’!”
这哪里是惊惧过度?这分明是精准无比的藏锋与亮剑!前期故作平庸,甚至不惜自污,将所有人的期待值降到最低。在被逼至绝境的刹那,才骤然绽放出足以惊艳所有人的光芒,却又在光芒最盛时急流勇退,以“晕倒”完美收场,避免了后续更多的试探和刁难,反而赢得了同情与无限遐想。
这份对时机的拿捏,对人心精准的算计,以及那信手拈来却足以流传千古的诗句……这真的只是一个常年受压制、不通文墨的庶女能做到的?
谢流云心中的好奇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越烧越旺。他原本只是因为寿宴和酒楼那两次偶遇,觉得这女子有些特别,像是一本装帧朴素却可能内藏锦绣的书,值得随手翻翻。如今看来,这何止是内藏锦绣?简直是暗藏锋芒!
“查出她的底细了吗?”谢流云放下棋子,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
“回世子,”逐风恭敬回道,“已初步查明。萧三小姐萧瓷,乃镇国公已故妾室林氏所出。林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性情温婉,约莫十年前病逝。三小姐自此在府中地位尴尬,传闻性情怯懦,资质平庸,常年居于偏院佛堂,近日方因故迁回旧日居所汀兰院。嫡母沈氏并非世子生母,对三小姐似乎……颇为苛刻。镇国公往日对其不甚留意,近来看似稍有怜惜。世子……则似乎加强了对其监视。”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典型深宅庶女的悲惨境遇。但谢流云听到的,却是字里行间的矛盾与疑点。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女儿却“资质平庸”?常年受压制,却能脱口成章?父亲忽然怜惜,世子加强监视……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位萧三小姐,绝不简单。
“林氏……”谢流云沉吟片刻,“再去细查一下这位林姨娘的背景,尤其是她的娘家,还有当年病逝的详情。”
“是。”逐风应下,稍作迟疑,又道:“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京城‘凝香斋’近日收到一批品质极佳的香露,来源隐秘,经手人似乎……与国公府一位周姓副管事有关。而三小姐近日,似乎对采集花草颇有兴趣。”
香露?谢流云眸光一闪,想起酒楼那次嗅到的奇异清香,以及逐风报告中提到的汀兰院异香。线索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
难道,那香露竟出自她之手?
一个被困深宅、看似无助的庶女,不仅身负诗才,还可能精通制香之术,甚至能暗中打通渠道售卖给铺子?
这发现,比那惊才绝艳的诗句更让谢流云感到意外和……兴奋。
他认知中的闺秀,无论是才高八斗还是工于心计,其手段和目的,大多围绕联姻、争宠、宅斗展开。而这位萧三小姐,她的回击方式却截然不同。她似乎在悄无声息地积累自己的力量——文学的、经济的。她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出口恶气或争得一点怜爱,而是更实际、更根本的东西。
这种超出常理的行为模式,这种在绝境中依旧能冷静寻找生路、甚至开辟财源的韧性,让谢流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就像是在一本早已读腻了的千篇一律的话本里,突然发现了一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角色,鲜活,生动,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吸引力。
“有点意思。”谢流云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镇国公府的方向,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只是远远看着,是不够的了。”
他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更需要……一个合理的接触机会。
“凝香斋那边,想办法接触一下,看看能否查到那批香露的更具体来源。至于周副管事……”谢流云沉吟道,“暂时不必打扰,留着他,或许更有用。”
“是。”
“另外,”谢流云转身,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有趣猎物时的光芒,“给镇国公府递张帖子,就说我新得了一幅前朝古画,真伪难辨,素闻国公爷雅好此道,请世子爷过府一同鉴赏品评。”
从世子这边,或许能更自然地切入。他很好奇,萧景珩对他那位“藏锋”的庶妹,究竟了解多少,又抱着何种态度。
“属下这就去办。”
逐风退下后,谢流云独自立于窗前,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萧瓷那张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庞,以及她“晕倒”前那惊鸿一瞥的诗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轻笑摇头。
怕是锐金藏匣中,锋芒偶露之吧。
萧三小姐,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而此刻的汀兰院内,萧瓷正“虚弱”地靠在床头,小口喝着府医开的安神汤药。李婆子在一旁看着,眼神复杂,少了些往日的轻视,多了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萧瓷垂着眼睫,心中冷静地复盘着诗会上的一切。效果基本达到。父亲的态度有所软化,萧景珩的疑虑更深,沈清漪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句诗和之后的晕倒,恰到好处。
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暂时的惊艳和同情,随时可能被新的风波掩盖。她需要更稳固的根基。
香露的生意不能停,信息网需要继续编织,自身的实力更要不断提升。
就在她沉思之际,窗外忽然极轻地响了一声,像是鸟雀啄击窗棂。
她心中一动,示意李婆子去外间看看。
李婆子出去后,萧瓷迅速看向窗台。只见窗棂缝隙里,不知何时被人塞入了一小截干枯的梅枝,梅枝上,用极细的丝线系着一枚小小的、打磨光滑的黑色石子。
没有字条,没有任何信息。
只有一枝梅,一枚石。
萧瓷的心猛地一跳!是那个神秘人!他终于又出现了!
这是什么意思?梅花……是在暗指她诗会咏梅?石子……是警告?还是提醒?抑或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
她飞快地将梅枝和石子收起藏好,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未知信号而加速跳动。
风波未平,新的迷雾又起。
前有虎视眈眈的嫡母世子,后有深不可测的谢流云,如今这神秘人再次现身……
萧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棋局越来越复杂了。
但她已落子,便再无退路。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锦枭:穿成炮灰女配后我掀翻了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