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叶展颜缓缓起身。
他今日未着东厂官服,只穿了一身暗紫色的锦袍,金线绣着简单的云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静,与这满殿的浮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比。
他步履从容地走至御阶之前,躬身行礼。
其声音平稳清朗,听不出半点波澜。
“回娘娘,曹公公说笑了,奴才岂敢妄谈压轴。”
“只是奴才准备的物件儿粗鄙,实在不敢与诸位大人的奇珍异宝相较,故才踌躇,未敢轻易献丑,扰了娘娘雅兴。”
曹长寿在一旁嗤笑一声。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叶公公过谦了,谁不知您叶公公手眼通天,什么好东西寻不来?”
“必是准备了非凡之物,才如此沉得住气。”
武懿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转头看向叶展颜笑道。
“既如此,便呈上来吧。”
“哀家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咱们的叶提督也学会了藏拙。”
叶展颜躬身:“奴才遵旨。”
他并未唤人抬上箱笼,只是轻轻击掌两下。
殿外,两名身着东厂番子服饰、神情精悍的档头。
他们一人捧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木盒,一人捧着一个稍短的锦盒,步履沉稳地进入大殿。
二人的出现,带来一股不同于宴乐氛围的肃杀之气。
盒子被内侍接过,检查后,呈递到太后案前。
太后眼中好奇之色更浓,她先打开了那个长盒。
盒内衬着明黄绸缎,躺着一把造型奇特、工艺极其精良的铁器——一把长管燧发火枪。
枪管黝黑发亮,木托打磨得光滑如镜,机括结构复杂而巧妙,透着冷硬的杀伐之气,与殿内的奢华格格不入。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朝代,虽然已经有了火枪的存在。
但是因为工艺和技术不成熟,所以还未能被众人所熟悉。
所以,现场只有极少部分人一眼认出了这东西。
于是……
“呀,献兵器做寿礼?这是疯了不成?”
不知道谁嘴欠说了这么一句,瞬间引起了一片嘈杂的议论。
曹长寿见状更是差点笑出声,觉得叶展颜简直是自寻死路。
太后凤眉微挑,看不出喜怒,又打开了那个短盒。
里面同样是一把燧发枪,却是更为精巧的短铳,更适合随身携带。
“叶展颜,”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哀家的寿辰,你献上这两件铁器是何意?”
叶展颜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冷静:“回娘娘,此乃东厂最新仿制西洋燧发枪而成,一长一短,长者可于宫苑巡防时壮威远击,短者便于娘娘凤驾随行,以备不时之需,震慑宵小之辈。”
他微微侧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秦王那一席,声音提高了几分继续道。
“此枪不畏风雨,发射迅捷,远胜旧式火铳。”
“奴才得知边镇已有将领开始私下仿造此类利器,然工艺粗劣,恐生祸端。”
“我东厂留意已久,特寻能工巧匠,依正宗之法精制此一对,献与娘娘。”
“一则恭贺娘娘圣寿,愿娘娘凤体永固,如这精钢般坚不可摧。”
“二则警示朝野,娘娘掌中已握有新锐之器,任何鬼蜮伎俩,在此等雷霆之威前,皆如齑粉,断无可乘之机!”
他话语刚落,不等众人反应,便对殿外喝道:“演示!”
只见殿外广场远处,早已立好一副覆着轻甲的草人。
一名东厂番子单膝跪地,举起那杆长燧发枪,瞄准——击发!
“砰!”
一声清脆震耳的巨响划破夜空的宁静,甚至压过了之前的丝竹声。
远处那副轻甲应声被洞穿,冒起一缕青烟。
殿内文武百官、宗亲命妇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不少女眷甚至惊叫出声。
歌舞骤停,乐师傻眼。
秦王李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举着酒杯的手定格在半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
他身边的几位宗室将领,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叶展颜的话,像毒针一样刺入他们耳中!
“边镇将领私下仿造”
“工艺粗劣”
“东厂留意已久
“任何鬼蜮伎俩,断无可乘之机”!
这哪里是献礼?
这分明是最严厉的警告!
东厂不仅知道他们在暗中捣鼓火器,甚至拿出了工艺远超他们的成品!
这是在赤裸裸地示威,是在告诉他和他的同党: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监视之下!你们倚仗的所谓利器,太后这里已有更好的!
当然,这些都是秦王自己脑补的信息。
因为,目前为止东厂还没查出来这些东西。
但这事……却架不住心虚啊!
所以,秦王当真就被震慑住了。
另一边,叶展颜仿佛对造成的震动毫无所觉。
他非常从容的跪下,假模假样的大声喊道。
“枪声惊驾,奴才罪该万死。”
“然此枪之威,亦可见一斑。”
“愿以此双枪,佑娘娘山河永固,圣寿无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在叶展颜、太后以及面色铁青的秦王之间逡巡。
高座之上,太后武懿的目光从殿下跪着的叶展颜身上,缓缓移到案前那两把闪烁着冷冽寒光的燧发枪上,再缓缓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
最终,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深邃而玩味的笑容。
她明白了。
这份寿礼,她非常满意。
“好一个‘强身护体’,好一个‘震慑宵小’。”
太后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愉悦。
“小叶子,这份寿礼,甚合哀家心意。重重有赏!”
“谢娘娘恩典!”
叶展颜叩首,声音平稳无波。
而秦王李君,则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太后那句“甚合心意”中,缓缓放下了酒杯,手心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叶展颜这招敲山震虎,正中要害!
他原本的计划,似乎在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中,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殿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太后那句“甚合哀家心意”如同冰水落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却又迅速被一种更复杂、更压抑的气氛所取代。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但无人敢大声议论。
官员命妇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目光在御座上的太后、跪地的叶展颜,以及面色难看的秦王之间小心翼翼地逡巡。
那两声枪响,尤其是叶展颜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像无形的冲击波,震得每个人心头狂跳。
这已远超寿礼的范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敲打。
而东厂提督,选择了在太后寿诞这个最不可能、也最可能引人注目的时刻,悍然出手。
曹长寿脸上的得意和讥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错愕和一丝后怕。
他这才明白,叶展颜的从容并非托大,而是根本志不在此等寻常争宠。
自己绞尽脑汁寻来的千年山参,在那两把代表着绝对武力与情报掌控的燧发枪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合时宜。
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恨不得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秦王李君缓缓放下一直举着的酒杯,白玉杯底与案几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努力维持着镇定。
但宽大袍袖下紧握的双拳,以及那瞬间失去血色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叶展颜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精准地钉在他的死穴上。
“这死太监……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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