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颜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帐壁上悬挂的边境地图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榻边轻敲,脑中飞速盘算后续的事情。
这又是一场豪赌!
但赌,还有一线生机。
不赌,必死无疑。
京城方面,刘福海他们接到指令后,能否迅速有效地控制住局面?
西厂的反扑必然猛烈,那些平日在东厂淫威下敢怒不敢言的朝臣,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所有的未知数,都系于他还能坚持多久,系于那渺茫的回京希望。
“曹长寿……”
叶展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杀意。
“老阉狗……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他又拿起那枚细小的竹管,冯远征可能反水的密报就在其中。
他没有立即拆开,或许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被更详细的情报扰乱心神,或许是他早已预料到最坏的情况。
此刻,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奢侈。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像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或者……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
遥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巡夜梆子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展颜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偶尔因为忍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显示着这具身体正承受着何等的煎熬。
他在等,等廉英将命令发出,等第一步行棋落子的回音,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转机。
他在等,等罗天鹰给他带回奇迹,带来一个活下的机会。
这家伙若是能救下自己,只要他点头、他愿意……
自己就第一时间带他去净身,给他安排个正五品大太监、兼皇宫副总管!
只要他愿意,东厂副提督……不,直接让他干正提督!
哎,对他这么好,自己都被感动了!
叶展颜想着想着,体内的寒意忽然变盛,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口中再次弥漫开血腥味。
他不能睡,不能昏迷。
这场死局,他必须清醒着看到最后!
现在要么破局而生,要么……玉石俱焚。
帐内的炭火,不知何时,渐渐弱了下去。
与此同时,大周京城。
繁华之下总是潜藏着无数暗流。
今日的宰相府邸,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压抑。
暖阁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卓文瑶心头的冰寒。
指尖几乎掐进掌心,那份刚从秘密渠道传来的绢条已被汗水浸得微湿。
上面的字迹寥寥,却如惊雷炸响在她耳边:“潼关道遇袭,叶督主生死未卜。”
叶展颜……生死未卜……
卓文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强撑着妆台才稳住身形。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娇美的脸。
只是那双惯常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惊惶与恐惧。
不行,必须救他!
深吸一口气,卓文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卓家的女儿,即使家族不如往昔显赫。
但那张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却仍在阴影中有效运转。
她迅速走到书案前,研墨提笔,以密语写就数封短笺。
随后又唤来绝对心腹的侍女,低声吩咐。
“立刻传出去,动用一切力量,查探潼关方面的消息。”
“特别是关于东厂叶提督的,我要知道是谁动的手,他现在是死是活!”
侍女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卓文瑶的心却并未因此安定多少。
情报网的反馈需要时间,而叶展颜此刻最缺的,可能就是时间。
她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力量介入。
夜幕低垂,宰相周淮安回到了府中。
书房内,灯火通明。
卓文瑶端着一碗亲手炖好的参汤,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
她脸上已重新敷了薄粉,唇上点了胭脂,掩去了之前的仓皇,只剩下属于宰相夫人的温婉与妩媚。
“相爷辛苦了。”
她将参汤放在书案上,柔荑轻轻按上丈夫的肩颈,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近日朝务似乎格外繁忙?”
周淮安闭着眼享受妻子的服侍,淡淡“嗯”了一声。
“潼关那边出了点岔子,烦心得很。”
卓文瑶的心猛地一跳,机会来了。
她故作不经意地接话。
“妾身也听闻了一些风声,说是东厂的叶提督遇到了麻烦?”
“相爷,叶提督毕竟是咱们的盟友,若真有闪失,恐于大事不利。”
“相爷身为宰辅,总揽全局,是否……”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周淮安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瞥了妻子一眼。
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审视。
过了一会儿,他才拍了拍卓文瑶的手,语气平淡无波道。
“夫人倒是消息灵通。”
“东厂的事,自有其章程。”
“那太监行事向来张扬,此次遇袭,是意外还是……咎由自取,尚未可知。”
“朝廷自有法度,本相不宜过度干预厂卫事务。”
他的话滴水不漏,看似公允,实则冷漠。
卓文瑶甚至从他平淡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
他根本不在乎叶展颜的死活,甚至乐见其成!
一股寒意从卓文瑶心底升起。
她深知丈夫与叶展颜在朝堂上多有龃龉,政见不合,权力相争,却没想到他竟冷漠至此。
又试探着说了几句,周淮安却总是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开,最后甚至微露不耐。
“后宫不得干政,夫人还是将心思放在内宅吧。”
“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卓文瑶的心沉到了谷底。
枕边风,吹不进铁石心肠。
接连两日,卓家情报网传回的消息依旧模糊,只确认了遇袭事件,叶展颜依旧生死不明。
周淮安那边更是毫无动静。
卓文瑶坐立难安,不能再等了。
她想起了一个人——太后武懿。
叶展颜掌管东厂,是替她办事出力的,应与太后也有几分香火情。
或许,这是最后一线希望。
翌日,递了牌子,以问安为由,卓文瑶乘坐马车直奔皇宫。
慈宁宫内,却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宁静。
太后武懿斜倚在软榻上,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倦怠和不适。
一位老太医正跪在榻前,屏息凝神地请脉,额头上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殿内气氛凝重得可怕。
宫女太监们都垂首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卓文瑶恭敬行礼后,察觉到异样,小心询问道。
“太后娘娘凤体欠安?”
武懿太后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没什么大事,就是近日总觉得恶心、呕吐,身上懒懒的,乏得很,月事也迟了许久……传了太医来看看。”
她说着,目光扫向那太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
“只是王太医号了许久的脉,却一言不发,倒让哀家心里不安。”
那王太医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太后寡居已久,这些症状……这脉象……他敢说吗?
说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恨不能当场晕过去。
卓文瑶听闻“恶心、呕吐、月事迟来、疲乏嗜睡”这几个词,心中猛地一突。
这些症状……她最近似乎也有!
只因全心系在叶展颜的安危上,竟未曾细想。
此刻被太后提及,担忧太后凤体之余,联想到自身,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臣妇近日也觉有些类似不适,不知是否京中时气所致?”
她本意是想表达关切,并委婉解释自己可能也因此精神不济,并非刻意怠慢。
然而此言一出,太后武懿的眼睛却微微一亮,立刻看向她,语气急切了几分道。
“哦?卓夫人也有此症?”
“王太医,快,快给宰相夫人也瞧瞧脉象!”
“看看是否真是时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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