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福回到家里，依旧忐忑不安，女儿把侄子给打了，他心里过意不去。
女儿打的不是别人，是要过继给自己顶门户的侄子，将来还要靠他养老送终了。
本来自己在兄弟面前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骂他养的女儿是母夜叉。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老大道个歉，赔个不是，缓和缓和兄弟关系，往后自己年龄大了，还能沾点侄子们的光，不至于门楣没落，成了没人管的“绝户”！
他索性活也不干了，打算买点礼品登门去道歉。上学的女儿还没放学，家里的老大老二准备做晚饭了。
“招娣盼娣，我去趟你大伯家，今晚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爸爸......三妹是不是把林小宇给揍了一顿？”老大招娣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她忍林小宇这个嘴碎的堂弟很久了。
林有福无奈的摇摇头：“老三......真不叫人省心呐！”
“爸爸......我们俩割猪草回来的时候，在村口听说了，是林小宇先挑的事，三妹才还的手！”
盼娣对父亲的态度不太满意，明明是别人的错，为啥要向着他人说话呢？
“唉......总之打人是不对的，何况打的是你大伯家的儿子！”
林有福对三女儿林引娣恨铁不成钢！
临出门时，林有福伸手向大女儿招娣要了五十块钱。他不能空着手去老大家，道歉要有道歉的样子嘛！
要拿出点诚意来！最起码酒肉得带一点吧！
既然女儿不肯低头，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替女儿向侄子道个歉。
自从大女儿林招娣辍学后，林有福就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了她，自己图个清净。以前妻子活着的时候，也是韩秀琴在管钱。
林招娣十五岁就开始当家了！
家里的柴米油盐，花销上的事大女儿说了算。
管钱是个累活，林有福才不愿意遭那罪。挣了钱就交到家里，用的时候再伸手要钱！
“爸爸......你要钱干什么呀？”
五十块钱可不少了，这个时候工人在工地上搬砖，一天才挣几十块钱。他们家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挣五十块钱更不容易了！
韩秀琴在世的时候，林有福还能做做手工，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自从妻子难产死了，他无心外出跑活了。一来地里忙不开，二来没心境，拼死拼活连个儿子也没有，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摆烂！
“你别管我......快去给我拿五十块钱！”
“咱们家的钱......”
林招娣欲言又止，他体谅父亲的不容易，不好驳了他的意。只好去厨房，将压在褥子下面仅有的五十块钱交给了父亲。
其实，家里的钱早已捉襟见肘了，妹妹们每年上学的学费是找人借的，等到谷子豆子产新，卖了换成钱，再给别人还上。
这五十块钱，还是她与盼娣挖药材赚的钱。为了挖药材，她们姐妹俩常常爬到山顶。有一次妹妹盼娣没抓牢，差点掉下悬崖，这些事情她都没告诉父亲。
林有福拿了钱去了趟小卖部，买了两瓶二锅头，一只烧鸡，半斤猪头肉，称了一斤糖果，到老大林有根家赔礼道歉去了。
......
“哟......大嫂，我哥在家吗？”
林有福在大哥家门口撞上了大嫂乔桂花。
“他不在......你来干什么？”乔桂花的余气未消，她对林引娣揍了林小宇耿耿于怀。
林有福举了举手里的酒跟吃食：“我......我来看看小宇的伤势！”
“你现在想起他来了，回去好好管管你家的那些赔钱货！”
“将来等她们嫁了人，你还得靠小宇养老送终，别胳膊肘往外拐，女儿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人！”
“是外人......懂不懂？”乔桂花蹦出“外人”两个字的时候，音量提高了八度。
“是是是......”
“对对对......”
林有福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啪”乔桂花一把带上了门，顺手上了把锁，转身去了外面，徒留林有福愣在原地。
没办法，人家有儿子，硬气有底气，谁叫自己没个带把的后人呢！
林有福蹲在墙角抽了根烟，等着大哥林有根。
其实，这些年他过的挺不容易。分家的时候，父母偏心老大老三，以他没有儿子为借口，田产分的最少，房子也是最小的。他的院子只有两间房，他跟妻子住一间，女儿们住在厨房里。
他的那一份还是老大老三不要的边角料。
那时候，老大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老三也生了三个儿子，自己身边有七个闺女，两个最小的双胞胎，还叫老大老三送了人。
父母从小就不待见他，成家了没生下儿子，又丢了老两口的脸。三兄弟按照四四二的比例分了家，他拿的份额最小。理由是老大老三家儿子多，只有他是个绝户头，分了家产也没有人继承！
......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林有根扛着锄头回来了。
“有福......你蹲在这干裘呢！”
“大哥......我是来道歉来的！”
“道歉？”
“对......引娣把小宇给打了！”
“嗬......一个男孩子被女娃给揍了，真他娘的丢人！”
林有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林小虎，二儿子林小龙性格像他，只有三儿子林小宇性格像个女孩子，最不讨他的喜，偏偏又是妻子乔桂花的心头肉。
给老二林有福过继的人选，顺理成章落到了林小宇的头上。
“大哥......也不能怪小宇，还是引娣不懂事，都是她的错！”
林有福内心偏向侄子林小宇，替他辩解了几句。
林有根看了一眼老二手里拿的酒跟肉，咽了口唾沫。见到了酒，他比见到爹娘还亲，馋虫快要被勾出来了。
“走......进屋！”
林有根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时，乔桂花带着三个儿子也进了门。
林有福将酒跟肉放到桌上，拿着糖果看向了三个侄子。
“给......小龙把糖果给你们弟兄三个分一份！”他顺手扯了一根鸡腿塞给了林小宇。
看到林小宇三兄弟狼吞虎咽的啃着鸡腿，林有福露出了笑容。
......
“快......老婆子，整俩菜，我们三兄弟要一醉方休！”
“小虎......去把你三叔也叫来！”
林有根只要有酒喝，天塌下来也跟他无关。
乔桂花厌恶的瞪了一眼，还是去了厨房，她对丈夫的差使很不满。但当家的发了话，她不得不去炒菜，不然一顿毒打怕是躲不掉了。
刚下地回来的老三林有禄一听有酒喝，扔下锄头就往老大家跑。
“哎呀呀......大哥这是发了哪门子善心了，还请我们兄弟喝顿酒！”
“酒是老二买的，我也是沾点光！”
三兄弟喝酒，一般都是老二的酒，老大的菜，老三一张嘴，偶尔买包烟，还抠扣嗖嗖挑的是最便宜的大前门。
酒桌上，三兄弟一口酒一口菜，林有福酒瓶子不离手。
每次喝酒他是给兄弟倒酒的那一个！
“老二......倒酒倒酒！”
“老三......吃菜吃菜！”
林有根坐在主位上，喝的满脸通红。
酒喝到位了，话也多了起来！
“老二......你说你让女娃读书干什么？花那么多学费，不如把钱攒下咱们兄弟喝酒，念那么多书，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对呀......这是赔本的买卖，划不来！”
两兄弟开始挖苦起林有福。
“叫我说呀，当初应该把老六老七也送人得了，这样省的拖累大人，还能省点口粮，将来嫁人还不是照样送人嘛！”
林有禄眯着眼睛调侃着二哥。
他这话说到了林老二的伤口上，当初听了他们的话，把妻子韩秀琴拼了命生的老八老九那对双胞胎给送了人，现在他的心里还在滴血！
老婆没了，连娃也送了人。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八老九，还有那个苦命的妻子。
其实，林有福的老八老九，是被他的亲兄弟卖给了别人。
当时，妻子韩秀琴盆在即，他满心欢喜盼望着能生一对双棒，了了自己多年的心愿，不至于成为“老绝户”！
天不遂人愿，妻子又生了一对女儿。林有福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在两兄弟不断拱火，一会是赔钱货，一会又是高额的超生罚款......。
林有福把心一横，将两个襁褓里的女儿交给了老大老三。
回来的时候，妻子又没抢救过来。
他们将侄女卖给了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林有根用得来的钱买了一辆摩托车，林有禄家里添了大彩电和dVd。
林有福失去了妻子跟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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