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屉葱花饼端出锅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纸上的人影。武大郎正蹲在门槛上数铜板,指尖沾着面粉,数得格外认真,每数三个就往瓦罐里丢一个,叮当声在晨光里脆生生的。
“数啥呢?”她用布巾擦着手走出来,看他把瓦罐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
武大郎猛地抬头,耳朵尖发红:“俺、俺算着够不够给二郎寄路费。”他把瓦罐往身后藏了藏,却没注意铜板从罐口滚出来两个,“他来信说边关天冷,想买件厚袄子。”
潘金莲捡起铜板,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指腹,他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她忽然笑了:“昨天卖新式卷饼赚的钱,够买两件了。”说着从灶台底下拖出个木匣子,打开时里面码着整齐的纸包,“而且我给武松寄了两斤芝麻糖,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你咋知道……”武大郎瞪圆了眼,随即挠挠头,“哦,你听俺说过。”
“不光听你说过,”潘金莲拿起一张油纸,麻利地包起四个刚出炉的葱花饼,“我还知道你每次数钱都故意少数三个,想偷偷留着给我买花绳。”
他的脸“腾”地红透了,蹲在地上半天憋出句:“你、你咋发现的……”
“你当我那本账是白记的?”她把油纸包塞进他手里,“拿去给张屠户家的小孙子,昨天他娘来换饼时,孩子盯着饼筐直咽口水。”
武大郎捏着油纸包往外走,脚步却顿了顿,回头看她正低头记账,晨光落在她鬓角,绒毛都染上金边。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刚来时,抱着灶台哭的样子——那时她还叫潘晴,说自己从另一个世界来,说他们俩在“书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媳妇,”他闷声说,“俺们现在这样,是不是比书里好?”
潘金莲握笔的手一顿,账本上的“今日进项”四个字写得歪了点。她抬眼时,正撞进他亮闪闪的目光里,像藏着两颗怯生生的星子。
“好太多了。”她笑了,“至少现在瓦罐里的铜板,够咱们给武松买袄子,还够给你买双新鞋。”
他的鞋头确实磨破了,脚趾头在布面下顶出个小小的弧度。武大郎低头瞅着鞋,忽然往门外跑:“俺去送饼了!”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雀跃。
潘金莲看着他的背影笑,转身往面盆里倒面粉时,听见院外传来张屠户媳妇的大嗓门:“大郎媳妇的手艺绝了!这卷饼里夹的腌菜都比别家香!”
她低头揉面,指尖陷进柔软的面团里。刚来那会儿,她总嫌这面团硌手,嫌武大郎木讷,嫌日子过得像摊烂泥。直到有天夜里,她发烧得厉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粗糙的手掌试她的额头,还听见他跟灶王爷念叨:“求您让俺媳妇好起来吧,她要是走了,俺、俺一个人撑不起这摊子……”
那时她才知道,这男人木讷的外壳下,藏着颗比面团还软的心。
“潘大姐!”街口卖花的阿婆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串红绒花,“刚摘的月季,给你别头发上?”
潘金莲刚要摆手,阿婆已经挤进门来,不由分说把花别在她鬓角:“你家大郎刚才来买花绳,说要给你挑根最艳的,还说……”阿婆压低声音,“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星,自从你来了,他走路都挺直腰杆了。”
潘金莲摸了摸鬓角的花,心里像揣了块热乎的烤饼。这时武大郎回来了,手里攥着根水红色的花绳,见她鬓角的花,脸瞬间红成了熟虾子,把花绳往她手里一塞就往灶房钻:“俺、俺烧火去!”
花绳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潘金莲把它缠在手腕上,红得像串小灯笼。
午后突然起了风,卷着沙尘扑在窗纸上。潘金莲正把新做的芝麻糖装进陶罐,听见院外传来西门庆家恶奴的嚷嚷:“武大郎!我家官人说了,这铺子他要盘下来,识相的赶紧搬!”
武大郎手里的擀面杖“哐当”掉在地上,脸唰地白了。他下意识往潘金莲身后躲,却又猛地站住,弯腰捡起擀面杖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这、这是俺们租的铺子!凭啥让俺搬?”
“凭啥?”恶奴嗤笑一声,抬脚就踹翻了门口的饼筐,炊饼滚得满地都是,“就凭我家官人看上了!给你十两银子,三天内滚蛋,不然别怪老子动手!”
潘金莲没说话,转身回屋抱出那本磨得卷边的账本。她把账本“啪”地拍在恶奴面前,声音清冽:“上个月初三,你家官人来买饼,说这铺子地段好,让我给他留两屉热乎的;十五那天,他管家来订了二十个卷饼,说要招待贵客。现在说盘就盘?”
恶奴愣了下,随即梗着脖子:“那又咋样?官人乐意!”
“不咋样,”潘金莲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墨迹,“但这页记着,你家官人欠了五十个饼钱没给,说是记账上。我要是把这账本呈给县太爷,你说他会不会觉得,西门大官人连几个饼钱都赖?”
恶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潘金莲又翻了一页:“哦对了,这页还记着,你上个月偷拿了张屠户两斤肉,被我看见了——要我现在喊他过来对质不?”
那恶奴显然慌了,撂下句“你等着”,灰溜溜地跑了。
武大郎看着满地的炊饼,突然蹲下去捡,手却抖得厉害。潘金莲也蹲下来,他忽然抬头,眼眶红得吓人:“俺们是不是又要被欺负了?”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她把脏了的饼扔进泔水桶,“今晚做你爱吃的荠菜饺子,多包点肉。”
他却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媳妇,俺不怕被欺负,俺就怕你走……”声音里的颤音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不走。”她掰开他的手指,一根根抚平他蜷曲的指节,“我走了,谁给你改花绳样式?谁帮你记那本糊涂账?”
夜里包饺子时,武大郎突然说:“俺今天去给二郎寄信,顺便问了问边关的事。”他往锅里下饺子,沸水溅在灶台上,“他们说二郎快回来了,立了功,要当都头了。”
潘金莲捏饺子的手一顿:“真的?”
“嗯!”他点头时,差点把漏勺掉锅里,“俺还买了红纸,等他回来贴门框上。”
饺子浮起来时,香气漫了满院。潘金莲盛饺子的功夫,武大郎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支银簪,样式简单,却擦得锃亮。“给、给你的。”他把簪子往她手里一塞,“俺攒了三个月钱,银铺的人说,这叫‘并蒂莲’。”
簪子的凉意透过指尖钻进心里,她刚要说话,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武松的声音撞进来:“哥!嫂子!俺回来了!”
潘金莲手一抖,银簪掉在面盆里,溅起的面粉落在武大郎鼻尖上。他慌忙抹了把脸,却把面粉蹭得满脸都是,活像只刚偷吃完面的花猫。
武松大步跨进门时,还带着边关的风霜,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愣了——他哥正手忙脚乱地给嫂子捡银簪,嫂子手里还捏着个没包完的饺子,灶上的锅里,白胖的饺子正翻滚着,热气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挤成一团暖融融的形状。
“哥,嫂子。”武松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笑了,“俺好像来早了?”
武大郎脸一红,把银簪往潘金莲手里塞得更紧:“没、没有!饺子刚熟,快坐!”他转身去灶上端饺子,却忘了擦脸,武松看着他鼻尖的面粉,突然发现,哥好像比上次见时,高了些——或者说,腰杆挺直了,看着就比从前像样。
潘金莲把银簪插进鬓角,刚要去端面,却被武松按住手腕。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嫂子,给你的。”打开是支玉钗,水头极好,“俺在边关换的,听说城里姑娘都爱这个。”
“你这小子!”武大郎佯怒,却把最大的那碗饺子往武松面前推,“吃你的!”
潘金莲看着鬓角的银簪和手里的玉钗,突然笑出声。窗外的风还在刮,屋里的灯却亮得很,灶膛里的火噼啪响,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串紧紧挨在一起的糖葫芦。
夜里,武大郎数着铜板,突然说:“媳妇,俺们把铺子盘下来吧?银铺的人说,可以分期付款。”他指着账本上的红圈,“你看,咱每个月都能攒这些,用不了两年就还清了。”
潘金莲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数字,如今都变成了会发光的星子,缀在他们走过的路上。她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今日进项:银簪一支,玉钗一支,饺子三碗。”
武大郎凑过来看,指着笑脸问:“这是啥?”
“这叫幸福。”她把笔放下,往他嘴里塞了个饺子,“以后咱的账本上,得多画几个。”
他嚼着饺子,突然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那里跳得又快又稳,像藏着个小鼓。“媳妇,”他闷声说,“俺以前总觉得,日子是摊烂泥,踩一脚就陷进去了。现在才知道,你来了,泥里也能长出花来。”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把鬓角的银簪又往紧了插了插。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账本的字里行间,那些“今日卖饼三十个”“新式卷饼赚五十文”的记录,突然都活了过来,变成跳动的星子,照亮了这漏风的小屋,也照亮了两个被命运苛待过的人,用一饼一汤焐热的,最踏实的人生。
第二天一早,潘金莲刚把“武记饼铺”的招牌挂出去,就见西门庆的管家又来探头。她刚要开口,却见武大郎突然站到她身前,手里举着擀面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俺们不搬!这铺子是俺们的命根子!”他的肩膀微微发抖,却死死挡在她面前,像棵突然扎了根的老槐树。
管家悻悻地走了,潘金莲看着武大郎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好像真的把这摊烂泥般的日子,过成了会开花的模样。而那个曾经被人嘲笑“三寸丁”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了骨气,像株被雨水浇过的庄稼,闷声不响地,就窜高了一大截。
账本的新一页,她写下:“今日,大郎护住了我,也护住了我们的家。”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大大的笑脸,比昨夜的那个,圆了整整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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