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找贼,而是先走到宋师傅刚才坐的位置,仔细观察那张桌子。
桌子是老榆木的,桌面有些磨损,但还算干净。
刚才宋师傅抽烟时,烟斗就放在他右手边的桌角。充作烟灰缸的一个小陶碗也在旁边,里面还有一点没倒干净的烟灰。
凌析的目光落在烟灰缸旁边的桌面上。
那里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烟灰的浅粉色粉末?非常少,几乎看不见。
她凑近了些,用自制的简易放大镜(磨制的水晶片)仔细看了看。
那粉末带着点珠光?像是……女子用的胭脂?或者指甲油?
刑部物验房有女人用胭脂?还洒在宋师傅桌上?凌析心里一动。
别说在沈漪进来之前,这物验房就她一个生理性别为女,她为了掩藏身份,也从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她又看向地面。
物验房的地面是青砖铺的,平时打扫得还算干净。
但刚才岳辰进来一通乱翻,谢前和宋师傅也走动过,地上留下了一些杂乱的脚印。
凌析蹲下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地面上扫视。
她很快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一小片被踩扁的、新鲜的……柳树嫩芽?嫩芽很小,沾着点湿泥。
柳树嫩芽?外面院子里是有柳树,但谁会把刚抽的嫩芽踩在脚下带进来?除非是鞋底沾上的。
她顺着脚印的走向,目光缓缓移向——谢前。
谢前今天穿的是一双半旧的皂靴,鞋帮上似乎沾了点新鲜的泥点子,鞋底纹路也隐约能看到一点绿色?
凌析的目光又移向谢前的手。
谢前正紧张地搓着手,手指指甲缝里好像有点不太明显的……浅粉色残留物?!
凌析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光,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谢前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凌……凌哥?你干嘛?!”谢前吓了一跳,脸都红了。
凌析没理他,把他的手指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指甲缝。
果然,有残留的浅粉色粉末,和桌上那点粉末一模一样!
“谢前,”凌析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你刚才是不是碰过宋师傅的烟斗?”
“啊?”谢前一脸茫然,“没……没有啊,我碰宋师傅烟斗干嘛?”
“那你这指甲缝里的东西哪来的?”凌析指着他的手指。
谢前低头一看,也愣住了:“这是什么?还是粉……粉色的?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早上帮隔壁张婶搬花盆蹭的吧?”
“搬花盆蹭的?”凌析冷笑一声,“张婶用什么胭脂?还是粉色的指甲油?”
“指……指甲油?”谢前更懵了。
“还有这个,”凌析指着地上那片被踩扁的柳树嫩芽,“你鞋底沾的,新鲜的吧?你早上是不是去折柳枝了?”
“折柳枝?”谢前下意识地点头,“是啊,今天龙抬头嘛,我娘说折根柳枝插门上,驱邪避灾……我就在院门口那棵老柳树上折了一小枝……”
“咳咳……凌哥,这不能算损坏公物吧?”说完前头那一句,谢前有点紧张,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补充道。
“那你折完柳枝,手脏了,是不是去洗了手?”凌析倒不在乎什么损坏公物,步步紧逼。
“洗……洗了,在井台那边洗的……”谢前结结巴巴地回答。
“井台旁边,是不是放着沈主事晾晒的刚裱好的画?”凌析目光转向沈漪。
沈漪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是。昨日裱好一幅《春山烟雨图》,放在井台旁石桌上晾晒。”
“那画用了新调的粉色颜料?”凌析追问。
沈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用了茜草和珍珠粉新调的‘春桃色’,色泽浅粉,略带珠光。”
“那就对了,”凌析一拍手,看向谢前,“你洗手的时候,手上沾了泥,是不是顺手在旁边的石桌上蹭了蹭?蹭到了还没干透的粉色颜料?然后,你回来的时候,看到宋师傅的烟斗放在桌上,烟嘴油光锃亮的,你是不是好奇?手痒?想拿起来看看?结果手上没干的颜料,就蹭到了烟斗上?还蹭了一点在桌子上?”
谢前:“……”他张大了嘴,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猛地想起,自己洗手时,确实觉得手脏,看到旁边石桌挺干净,就顺手在上面抹了两下。
回来的时候,看到宋师傅那根油光锃亮的烟斗,他确实觉得好玩,趁宋师傅不注意,偷偷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结果手一滑,烟斗掉地上了。
他赶紧捡起来,发现烟嘴好像沾了点灰?他又心虚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然后赶紧放回原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我……”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就好奇拿起来看看,结果……结果掉地上了,我就擦了擦……”
“那我的飞镖呢?”岳辰急了,“还有沈主事的卷宗!”
“飞镖……”谢前都快哭了,“岳捕头,您的飞镖是不是……是不是放在一个木头的小盒子里?”
“对啊!”岳辰瞪眼。
“那盒子是不是放在您值房窗台上?”谢前声音越来越小。
“是……是啊,怎么了?”
“我早上给您送卷宗,看到窗台上有只麻雀,我……我就想用您的飞镖吓唬它一下,结果手一抖,飞镖射出去了,掉、掉窗台外面花圃里了……”谢前的声音细若蚊蝇。
岳辰:“……”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拿我的宝贝飞镖吓麻雀?!还给我射花圃里了?!”
“那卷宗呢?”沈漪轻声问,眼神平静地看着谢前。
谢前缩了缩脖子,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懊恼:
“我……我想起来了!沈主事,您那册《建安十年京畿命案实录·卷三》是我弄丢的,但、但我不是故意的啊!”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继续解释:
“昨天下午,我去档案库还东西,就是岳捕头之前让我送回来的几份旧案卷,那柜子就是放《建安十年》系列的那个柜子最上面一层!对,最上面一层有个空位,我想着顺手就把岳捕头的卷宗塞进去……”
“结果我个子不够高,我就……我就去搬了梯子,”谢前比划着,“就是档案库角落里那个小木梯,我爬上去好不容易够着了,正要把卷宗往里塞……”
他哭丧着脸,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候,岳捕头,您……您在外面吼了一嗓子,‘谢前,你小子磨蹭什么呢,快点!’您那嗓门跟打雷似的,我被您这么一吼,手一哆嗦,吓得一激灵,那册《建安十年·卷三》它……它就从我手里滑出去了!”
谢前做了个“脱手”的动作,一脸绝望:
“它好像没掉地上,飞出去了,‘啪’一下,似乎正好……正好砸在柜子顶上了?就卡在柜顶和房梁之间的那个那个缝隙里了!我当时吓坏了,也没注意是哪一册档案,赶紧爬上去看,黑乎乎的就看见一个蓝布角,够不着,怎么够都够不着……”
他看向沈漪,哭丧着脸:
“沈主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等您回来跟您说,可后来岳捕头催得急,我又怕您骂我,就……就想着等今天找个长点的钩子,偷偷把它够下来,再悄悄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谁知道您今天就找它了啊!”
物验房里一片死寂。
沈漪:“……”
宋师傅:“……”
岳辰:“……”
凌析扶额:“……”果然,春困害死人!
谢前这迷糊劲儿,加上一连串的巧合,愣是整出了一场“惊天失窃案”!
“谢!前!”岳辰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你个混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岳捕头,饶命啊!”谢前抱头鼠窜,绕着桌子满屋跑。
宋师傅气得胡子直翘:“我的老伙计啊!跟了我三十年,清清白白,临了临了让你小子给‘上色’了!你赔我的烟斗!”
沈漪默默转身,走向门口,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去取卷宗。”背影依旧优雅,但脚步……似乎快了一点?
物验房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凌析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听着屋里岳辰的怒吼、谢前的求饶、宋师傅的痛心疾首,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刑部的日子还真是热闹啊!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春困都消散了不少。
嗯,摸鱼结束,干活干活!
她拿起那份“王二麻子家丢鸡案”的卷宗,心情愉悦地走向自己的桌案。
虽然鸡毛都没验出来,但生活嘛,总得有点烟火气(和鸡毛蒜皮)。
不过话说回来,宋师傅的烟斗,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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