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玄明住持提供的名单和作案时间(寅时至卯时)推断,岳辰很快列出了初步嫌疑人范围。
他雷厉风行,立刻找来寺内负责戒律和人事记录的执事僧,在一间僻静的禅房里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盘问。谢前则在一旁负责记录,当然,也少不了“陪同”的监察卫人员。
岳辰首先锁定的是昨夜负责值守大悲宝殿的两名武僧,悟尘与悟慧。
这两人嫌疑最重,无论是失职还是监守自盗,都首当其冲。
两位武僧被带入禅房内,明显有些不安。
岳辰面色沉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们,问题直指核心:“昨夜值守,从何时起,至何时止?交接时可曾一同入殿查验?玉佛当时是否安然无恙?夜间巡查路线、次数、间隔为何?可曾听到或看到任何异常?”
两名武僧不敢怠慢,努力回忆作答,坚称一切按寺规进行,交接时确曾入殿,玉佛无恙,夜间寂静,未闻异响。
他们的说辞高度一致,几乎滴水不漏。
岳辰仔细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种“过于正常”的回答,在发生如此惊天大案的情况下,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寻常。
他沉声道:“你二人值守期间,宝物失窃,纵非你等所为,失职之罪难逃。若有所隐瞒,罪加一等。仔细想清楚!”
两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称绝无隐瞒。
挥手叫人将二人待下去,随时等候传唤,岳辰又询问执事僧道:“近日寺内可有挂单僧侣?或有形迹可疑、不似寻常香客之人频繁出入?”
执事僧回想后禀报:“回禀捕头,前几日确有一游方僧挂单,此人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往,常在僻静处打坐。但……他在昨日傍晚已自行离去,未与知客僧辞行。”
岳辰眼神一凝:“哦?不辞而别?记下他的体貌特征、挂单时日、离去准确时辰。”
“谢前,详细记下,即刻传回衙门,核查此人度牒真伪,并发文书留意其行踪。”
随后,岳辰召来了几位负责日常清扫大殿、有机会短暂接触殿门钥匙的小沙弥,其中包括了凡。
面对这几个吓得战战兢兢的小沙弥,岳辰的语气稍缓:“近日清扫大殿,可曾发现任何异样?殿内物品有无被移动的细微痕迹?领取、交还钥匙时,流程可有异常?有无外人曾接近或打听过钥匙存放之处?”
小沙弥们皆摇头,表示未察觉异常。
了凡更是带着哭腔补充:“方才……方才监察卫的大人们也问过,钥、钥匙一直由悟净师兄严格保管,领取交还都要签字画押的,我们、我们不敢马虎……”
岳辰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初步判断他们主动作案的可能性较低,但仍不排除被利用或无意中泄露信息的可能。
他让谢前记下了钥匙管理的具体流程,以备后续核对。
盘问间隙,一位负责接待香客的知客僧提供了一条线索:“岳捕头,说起形迹可疑之人……贫僧想起一位‘王员外’。”
“这位员外是近日来京的,常来布施,出手阔绰,但似乎对玉佛格外感兴趣,屡次询问玉佛的渊源、供奉情况,贫僧当时只觉其心诚,未曾多想……”
岳辰立刻警觉起来:“‘王员外’?详细说说此人体貌、衣着、口音,每次前来大致时辰、有无同伴。”
知客僧报出了王员外的信息,岳辰便立刻安排手下人去请这位员外来“配合调查”。
就在这时,大殿那边,那名监察卫下属扛着一架坚实的木梯回来了。
冷面副使示意将梯子架在凌析指定的位置。
凌析道了声谢,毫不犹豫地攀梯而上,来到与横梁齐平的高度。
她取出工具开始仔细检查那处擦痕。
近距离下,这道痕迹显得更为清晰,似乎是新鲜的摩擦损伤。
木纤维被某种极坚韧的细索快速拉拽所致断裂,她甚至在一些木刺勾连处,再次发现了几缕极其细微的、与之前在地面发现的类似的深色高强度纤维!
凌析左右看看,注意到这个位置视角极佳,且离此处不远的上方,就是一扇极其狭窄的高窗。
窗棂上,她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模糊的、不同于殿内尘埃的泥渍?
她心中一动,正想再凑近些查看——
“有何发现?”梯子下,冷面副使冰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探查。
凌析深吸一口气,压下被打扰的不快,冷静地回答:“大人,此处确有悬吊摩擦痕迹,发现疑似承重绳索的纤维残留。”
“此外,高处气窗窗棂有异常泥渍,还需进一步查验。”
……你官大,你说了算。
凌析从梯子上下来,一边碎碎念,一边将提取到的微量纤维样本和记录的痕迹细节仔细收好。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走向一直静立在殿门外、面色凝重的邢司业和韩崧。
“邢大人,韩大人。”她拱手行礼,语气平静而清晰,“卑职初步查验完毕。”
邢司业微微颔首:“讲。”
韩崧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虽未开口,但也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凌析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殿门锁具完好,无任何撬压破坏痕迹,可初步排除暴力破门。”
“殿内高处横梁发现新鲜摩擦痕迹,其特征符合某种高强度细索快速拖拽悬吊重物所致。痕迹附近提取到少量异常深色高强度纤维,疑似承重绳索残留。”
“此外,邻近的一处高位气窗窗棂上,发现微量异常泥渍,其色泽质地与殿内积尘迥异,需进一步查验。”
她顿了顿,继续道:“综合现场痕迹判断,窃贼极可能身手矫健,利用专业攀爬工具及滑轮组等装置,从殿外高处潜入,避开了地面守卫视线,通过悬吊方式盗取玉佛,再原路撤离。”
“此手法需对殿宇结构、守卫规律有相当了解,且需多人协作。非寻常毛贼可为。”
邢司业听完,沉吟片刻,问道:“依你之见,玉佛沉重,如此悬吊搬运,殿内竟未留下更多拖拽痕迹?殿外高处潜入,又如何能做到全然无声无息?”
凌析答道:“回大人,窃贼所用绳索极细却极坚韧,承重后与梁木摩擦主要集中在一点,故痕迹集中。”
“搬运过程可能使用了滑轨或垫布以减少摩擦噪音和痕迹。至于无声潜入…若选择守卫交替间隙,加之手法老练,并非绝无可能。但…确实风险极高。”
其实,这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所在。
不过,在殿内,她又着实没有发现其他痕迹,只能先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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