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清晨的宫道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呼吸间带出缕缕白气。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一条极少有人使用的、通往皇宫西北角偏僻库房的宫道上。
前面的是刑部侍郎邢司业,官袍外罩着厚实的墨色斗篷,步伐沉稳;后面半步跟着作小太监打扮的凌析,低眉顺眼,但一双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荒凉寂静的景象。
“这次劳动你告假出来,可有为难?”邢司业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空旷的宫道里显得有些低沉,“谢前将你传出的消息报与我知,御膳房内线索难寻,常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
凌析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平和:“大人不必担心,我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况且……”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小林子”的憨实笑容,“进宫这些天,别的不说,御膳房的伙食是真不错,吸溜……绝了!”
邢司业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严肃的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你倒是心宽。不过,口腹之欲暂且放一放,说正事。依你这几日观察,嫌疑指向何方?”
凌析神色一正,低声道:“回大人,属下仔细盘桓过。御膳房内部人员,下手的机会其实不大。”
“食材采购、清洗、切配、烹制、试菜,环环相扣,且有周德安这等精明之人坐镇,众目睽睽之下,很难做手脚而不被发现。即便有内应,也多半是提供便利,而非直接下手。”
“因此,属下推测,问题更可能出在外部介入,或者是在食材成品之后、呈递之前的某个环节被动了手脚。”
她略作沉吟,继续分析:“案发当日,除御膳房本身人员外,明确到过御膳房或有合理借口接近关键区域的,据目前所知,主要是长春宫的芳蕊和郑贵妃宫中的映雪。这两方皆有条件接触到目标。”
邢司业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宫墙:“嗯,与我所想相近。”
“长春宫李淑媛,乃小官之女,数年前曾因容貌清丽、性情温婉而得陛下青睐,有过一段风光。可惜后来因一件小事不慎开罪了郑贵妃,被寻了由头罚了禁足,之后便一直体弱多病,深居简出,恩宠日渐淡薄。”
“至于郑贵妃……出身国公府,与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入宫后盛宠不衰,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地位稳固。”
“在画舫那桩案子里……”他话到此处,微微一顿,没有细说,只是淡淡道,“……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就连那鬼脸兰,如今也照旧种在郑氏的别院中。
凌析心中了然。邢司业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清楚:郑贵妃背景深厚,圣眷正浓,其势力盘根错节,即便牵扯案件,也往往能被压下。画舫旧案恐怕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此案棘手之处就在于此。”邢司业叹了口气,“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将此事密查,亦是有所顾虑。你查验时,需格外谨慎,证据务必确凿。”
“属下明白。”凌析郑重应下。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一处孤零零的、看起来像是废弃库房的院落前。
院门紧闭,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带刀侍卫,显然是皇帝亲信。验过邢司业的手令后,侍卫才无声地打开沉重的铁锁,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食物腐败酸馊和灰尘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没有窗户,光线昏暗,只在角落点着一盏气死风灯,映出里面堆积如山的景象——正是几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盛宴上,在小禄子暴毙后,被紧急撤下、封存于此的所有菜品。
尽管时值初冬,气温较低,但四五天过去,这些曾经精致绝伦的珍馐美馔,大多也已变质。
汤汁凝固,菜肴变色,散发出令人不快的酸腐气。
原本栩栩如生的面点雕花塌陷变形,烤禽失去了光泽,炖品表面结了一层灰白的油膜。
极致的繁华与眼前的腐败形成刺目的对比。
凌析目光扫过这片“盛宴的废墟”,轻轻咂了咂嘴,低声嘀咕了一句:“啧啧,真是……御膳馊了,那也是泔水啊。”
邢司业在一旁听得清楚,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凌析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取出工具。
她先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走向那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尤其是各类汤羹炖品。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探入菜品,一边对邢司业解释道:“大人,银针验毒,古已有之,此法对砒霜类毒物较为有效,但局限性很大。”
银针验毒的原理是银与某些含硫的毒物(如砒霜,即三氧化二砷)接触,会生成黑色的硫化银。
一边说着,她拔出银针,针尖光亮如初:“您看,毫无反应。这意味着,如果小禄子所中之毒是砒霜,那么毒并非均匀混在食物中,或者剂量极低未达反应阈值。”
“但更可能的是——凶手使用的,根本就不是砒霜这类能与银反应的毒物。”
她连续试了几样重点怀疑的菜品,包括那盅备受关注的“金丝燕盏”,银针皆无变化。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在凌析的意料之中,毕竟如果能如此轻易验出毒物,交给她的案情梳理里应当早就有了,不会还需要她亲自跑一趟。
邢司业的眉头渐渐锁紧:“如此说来,银针验不出,岂非线索又断了?”
“那也未必。”凌析神色不变,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锐光,“银针验不出的毒物多了去了,比如某些植物毒素(如乌头、断肠草)、矿物毒(如铅汞)、甚至一些特殊的合成毒物。”
“凶手选择用银针验不出的毒,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精心策划,也不出奇。”
说着,她收起了银针,从布包中取出另一个更小巧的瓷瓶和一只白瓷碟。
她打开瓷瓶,倒出一些乳白色的、带有浓烈蒜香的粘稠液体——这却是她根据古籍记载和自己琢磨改良的“银蒜试剂”。
“此试剂乃用独头蒜汁混合蛋清及少许秘制药粉配制而成。”凌析一边解释,一边用银匙舀取了一点点“金丝燕盏”的汤汁残渣,滴在白瓷碟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滴入两滴“银蒜试剂”。
在邢司业专注的目光下,只见那乳白色的试剂与汤汁接触后,迅速发生了变化!
汤汁边缘开始泛起一种不祥的黄绿色泡沫,并且原本澄清的试剂部分,渐渐析出了一些极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絮状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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