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御膳房内的喧嚣渐次平息，只剩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杂役们疲惫的闲聊。
凌析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灶台，一边用眼角余光牢牢锁定了小顺子。
这家伙，自从攀上长乐宫的高枝后，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今日更是坐立不安，眼神总往门外飘，像个揣着跳豆的猴子。
果然，趁着众人忙乱、无人留意之际，小顺子脖子一缩，脚底抹油般溜出了后门。
凌析心中冷笑，放下抹布，拎起一个空泔水桶，装作要去后院，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小顺子警惕性不低，专挑灯光昏暗、人迹罕至的小径走，七拐八绕，竟钻进了御花园西北角一片靠近冷宫墙根的竹林。
竹影婆娑，在暮色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阴森。
凌析屏住呼吸，借着竹竿和假山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
只见小顺子在竹林边缘停下，贼头贼脑地张望。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被夜色模糊的人影，从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梧桐树后转了出来。
两人立刻凑到一起，压低声音交谈起来。
那边声音太小了，凌析又不敢靠太近，竖起耳朵也没听到什么。
正想冒险再靠近几步，那两人说着话，竟开始朝她藏身的这片茂密冬青丛方向移动！
凌析暗叫不好，来不及细想，身子一矮，迅速向灌木最深处缩去。
她刚蜷缩好，后背就撞上了一个软绵绵、还带着点温热的东西！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惊慌抽气声！
“唔！”
凌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黑暗中，另一双圆溜溜、写满惊恐和茫然的眼睛，正近距离地瞪着她！
两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骇然与无措。
竟然是小梅！
凌析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连忙用气声问道：“小梅？！你怎么在这儿？”
小梅拍着胸口，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也用气音回答，带着哭腔：“小、小林哥？！吓死我了！”
“我……我是来找东西的！芳蕊姐姐白天在这儿丢了张绣帕，说是她心爱之物，让我务必来找找……你、你怎么也在这儿猫着？”
凌析脑子飞转，立刻扯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我……我路过！对，路过！看这儿……呃……竹子长得挺别致，想偷偷折一根回去做痒痒挠！”——个屁！这借口，傻子才会信吧？！
小梅：“哦……哦！原来是这样！”
……这儿有个傻子。
两人正用气音鸡同鸭讲地互相交流，那边小顺子和斗篷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凌析暗道不妙，一把捂住小梅的嘴，将她紧紧按在灌木下，用眼神示意：别出声！
小顺子和那斗篷人走到离冬青丛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似乎在做最后的交代。
凌析和小梅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听到二人如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时，另一阵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一队巡逻的侍卫正朝这个方向而来，火把的光亮已经隐约映红了巷口。
小顺子和斗篷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立刻警觉噤声，迅速分开，各自没入黑暗中，溜得比猪猪还快。
而凌析和小梅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侍卫巡逻路线固定，肯定会搜查这片区域，一旦被发现在此鬼鬼祟祟，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糟了……”凌析低咒一声。眼看侍卫越来越近，火把的光线已经能照亮冬青丛的外围枝叶。
“怎么办啊小林哥！”小梅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无措。
“别怕，跟我来！”凌析当机立断，拉住小梅的手腕，看准侍卫视线扫过的间隙，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灌木另一侧猛地窜出，朝着与侍卫来路相反的、更幽深的宫巷狂奔而去。
“什么人？！站住！”侍卫队长眼尖，立刻发现动静，一声厉喝，带着人呼啦啦追了上来。
“哎呀！”小梅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跑得跌跌撞撞，裙摆几次绊到自己的脚。
凌析不得不半拖半拽，嘴里飞快地指挥：
“左边！拐弯！”凌析猛地一拉小梅，两人险险避开迎面一个提着灯笼、目瞪口呆的小太监。
“抬脚！跨！”眼见前方一堆不知哪个宫丢弃的破筐烂桶，凌析提醒稍慢，小梅“哎哟”一声被绊了个趔趄，凌析赶紧回身一把捞住她，几乎是提着她的胳膊助她跳过障碍。
而后，凌析发现一条捷径，拉着小梅爬上假山，结果小梅脚下一滑，差点带着凌析一起滚下去，幸好凌析下盘稳，一把将她拽回，两人沿着狭窄的山脊摇摇晃晃地跑过。
“跳！”前面是一段不高的宫墙豁口，凌析率先跃下，转身张开手臂，“别怕，跳下来，我接住你！”
小梅闭着眼，心一横往下跳，被凌析结结实实接住，两人一起滚倒在柔软的草坡上，沾了一身草屑。
这一路鸡飞狗跳，小梅的惊呼声和凌析急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小梅被带得晕头转向，发髻散了，衣服乱了，却奇异地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格外刺激，眼睛都亮亮的。
“我……我跑不动了……真的……”小梅气喘吁吁，扶着墙几乎要瘫软下去。
“坚持住！前面有个废弃的宫苑，可以躲一下！”凌析目光锐利，瞥见一处宫门破损、杂草高过膝盖的院子。
她拉着小梅闪身而入，迅速扫视，目光锁定在院角一口被荒草和破木板半掩的枯井。
“下去！”凌析不容分说，率先滑入井中，然后在下面张开手臂，“跳下来，我接着你！”
小梅看着黑黢黢的井口，咽了口唾沫，闭着眼往下跳。凌析稳稳接住缓冲，两人一起落入井底松软的枯叶堆里。
井底空间不算小，但两人还是蜷缩着尽量缩小目标。
他们刚藏好，就听见井外传来侍卫杂沓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搜！肯定跑不远！”
“这破院子多少年没人住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头儿，井里要不要看看？”
“黑咕隆咚的，怎么看？丢个火折子下去？”
凌析和小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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