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子也是屠户,肉摊就在街尾,和张屠户在街头的摊子会有生意交叉,也难怪二人会产生冲突。
越靠近街尾,一股浓烈的生肉腥臊和油脂气味便越发明显。
凌析闻惯了尸臭,倒是没觉得这股味道特别难接受。
一个简陋的肉摊支在路边,摊后站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围着油腻的布围裙,正手起刀落地剁着一扇猪骨,正是赵麻子。
他脸上有几颗浅麻子,眼神透着股生意人特有的精明,见凌析一行人官服鲜明地走过来,手上动作慢了下来,脸上堆起些许谨慎的笑容。
凌析的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过肉摊旁边停着的那辆板车。
车子半旧,车板上满是油腻和深褐色的污渍,显然是常年运送猪肉留下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一些凝固的血迹和细碎的骨渣。
这车倒是有血,但也可能是猪血,仅凭这些痕迹,根本无法判断它昨夜是否运送过尸体。
“赵掌柜,”谢前率先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们是刑部办案的,想跟你打听点事。”
赵麻子放下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容有些勉强:“哎哟,官爷,您说您说,小的肯定知无不言。”
他的眼神在凌析脸上扫过,带着探究,又迅速垂下,显得有些躲闪。
凌析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街口的张屠户,昨夜死了。听说前几日你与他当街起过冲突?”
赵麻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容更僵了,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急切,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压不住的快意:“哎呦喂!官爷明鉴!天地良心!就是……就是一点小摩擦,生意上的事儿,难免磕磕碰碰的。”
“他那人脾气是爆了点,可我……我哪能因为这个就……就杀人啊!”他说着,眼神躲闪,似乎生怕被牵连,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像是拼命忍住什么。
凌析敏锐地捕捉到他这细微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继续施压:“哦?只是小摩擦?据我们所知,他抢过你的好肉,还砸过你的摊子?”
赵麻子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搓着手,支支吾吾:“是……是有这么回事。可……可这街面上做生意,争抢主顾、有点口角,那不常有事儿嘛?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犯不上为这个动杀心啊官爷!”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凌析一眼,声音压低,带着点难以置信和按捺不住的求证欲,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官爷……张屠户他……他真的死透了?”
“噗……”旁边的谢前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假装咳嗽扭过头去。
凌析也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强压下涌到嘴边的笑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死透了。”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得到确认,赵麻子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低下头,肩膀却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狂笑,声音都带着颤音:“哦……哦……死透了就好……不是,我是说……唉,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凌析看着他那副憋得辛苦的模样,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面上依旧严肃,追问道:“别扯远了。昨晚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听到这个关键问题,赵麻子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连忙收敛神色,语气立刻“镇定”了不少,声音也提高了些:“昨晚?昨晚我不在城里啊官爷!”
“您可以去查!我昨天晌午过后就出城了,去城外三十里的李家庄收猪去了!今儿个天没亮才拉着猪回来的!”
“李家庄的保长、还有一起回来的几个猪贩子都能给我作证,这一来一回,路上就得两三个时辰,我哪有工夫杀人啊!”
他这番话说得流畅,时间、地点、人证俱全,听起来确实是个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只是配合他刚才那番表现,这“镇定”总显得有些刻意。
凌析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赵麻子虽然眼神依旧有些游移,但提到不在场证明时,底气明显足了很多。
她心中快速权衡:这证词听起来靠谱,但这反应……也太真实了点。
凌析不动声色,继续问了些细节,赵麻子都一一答了上来。
“好,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凌析记录完毕,合上本子。
赵麻子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又堆起生意人的笑容,这次自然多了:“应该的应该的!官爷您尽管查!小的绝对是清白的!”
就在这时,对面一户人家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凌析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妇人挑着两只沉甸甸的木桶,侧身从门里出来。
那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裙,身形比一般女子要结实些,肩膀较宽,看得出是常年干活的,但面容却颇为清秀端正,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她低着头,小心地将扁担在肩上挪稳,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一群官差。
凌析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停留了一瞬,见她步履沉稳地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随口问赵麻子:“赵掌柜,对面这位是……?”
赵麻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唏嘘:“官爷您问周寡妇啊?唉,也是个苦命人。”
“她娘家姓秋,大家都叫她秋娘,是前几年逃荒来的外地人。人勤快,模样也周正,被咱们街尾做豆腐的老周家看中了,娶回来当儿媳妇。”
“本来日子挺好,可惜啊,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先是她公公老周头病死了,接着她男人小周,去年夏天帮人修房顶,不小心摔下来,也没救过来……”
“现在就剩她一个人,守着个身体不大好的婆婆,还有个才五六岁的小儿子,起早贪黑地磨豆腐、卖豆腐,撑起那个家。”
凌析听着,目光不由又追随着那个略显孤寂却挺直的背影。
那担子看起来不轻,她却走得稳稳当当。
“她都是这个时辰出门卖豆腐?”凌析看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
赵麻子挠了挠头:“往常啊,她天不亮就该出门了,赶早市嘛。今儿个……倒是比平时晚了些。”
“许是家里婆婆或者孩子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唉,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操持,也不容易。”
凌析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下意识地将这个信息记下了。
虽然这看似与张屠户的死风马牛不相及,但多年查案养成的习惯,让她对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保持着警觉。
她收回目光,对赵麻子道:“好,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先忙吧,若想起什么,随时到刑部禀报。”
“哎,好好好!官爷您慢走!”赵麻子连连点头哈腰。
凌析和谢前带着人离开肉摊。
走出几步,谢前低声道:“凌哥,这秋娘……看着就是个本分吃苦的妇人,跟张屠户那种人,应该扯不上关系吧?”
凌析望着秋娘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目光深邃,缓缓道:“查案切忌先入为主。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走吧,先去核实赵麻子的不在场证明,来都来了,干脆再把剩下的几家走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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