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夫妻都结婚了六七年了，孩子都有了两个。
为了他，为 了他们的好日子，自己才铤而走险进了监狱的。
作为自己的丈夫李建国应该理解她才对。
她攥着囚服领口，望着高墙外灰蒙蒙的天，反复安慰自己：“李建国不会不管我的，他还要照顾洋洋和海海，肯定会来的。”
刚进看守所的第一月，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探监日”。
头一个月的周三清晨，她天不亮就爬起来，用冷水把脸搓得通红，又对着小镜子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囚服宽大破旧，可她总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让李建国知道她在里面好好的，等着他接她回家。
同监舍的王姐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叹气：“二凤，你别傻等了，男人心狠起来，比谁都绝。”
张二凤却梗着脖子反驳：“我们家建国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厂里忙，等忙完这阵，肯定来！我进来了这里，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家建国应该又当爹又当妈，没空出时间来也说不定。每次探监，李建国都没过来，她在心里给这个男人找了无数的借口，可是心却是一次次往下沉去。”
探监室的铁门每次打开，进来的都不是李建国。
有一次，她看到隔壁监舍的女人被丈夫抱着哭，男人塞给她一大包饼干和毛衣，嘴里念叨着“家里都好，你安心改造”，张二凤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蹲在墙角，躁动不安，心里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他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探监日？是不是洋洋生病了？还是海海哭闹着要妈妈，他走不开？”
入监第二个月，张二凤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家里的信。
信封皱巴巴的，上面是她婆婆的字迹，没有李建国的名字。
她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洋洋上学了，海海交给我带，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别惦记家里。”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提及李建国，更没说什么时候来探监。张二凤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像是要从纸缝里抠出李建国的消息，最后却只摸到一手的眼泪。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和李建国刚结婚时的模样。
那时候李建国还是化肥厂的临时工，她看上了李建国的长相，不介意跟他结婚，那时她爸爸还是酒厂 里的副厂长，有实权，她与 李建国结婚时，爸妈都不同意，她执意如此。
李家买不起新家具，就用木板钉了张床，彩礼也只给了三十块，就把她娶回了家，刚结婚时，丈夫却总把唯一的暖水袋塞给她；她怀洋洋的时候想吃糖葫芦，李建国冒着大雪跑了三条街，回来时耳朵冻得发紫，却笑着把糖葫芦递到她嘴边：“给我闺女买的，你先替她尝尝。”
那些日子穷得叮当响，可夜里躺在硬板床上，听着李建国的呼噜声，她总觉得日子有盼头。可现在，这份盼头像是被大雪埋了，连影子都看不见。后面爸爸看李建国聪明肯干，就找人把丈夫调到了销售部，他一步步成了主任之后，心也 野了。
她爸死后，他跟李办公室里的女秘书搞起了婚外情，还被那女人的丈夫给捉奸了，闹的狒狒洋洋，还是她去了之后暴打了那女人，给李建国称场面，说是女人勾引的他，之后李建国老实了好一阵子。
转机没等来，等来的却是监狱管教的传唤。
那天下午，张二凤刚在车间缝完第三件囚服，管教李姐就站在门口喊她：“张二凤，出来一下，有你的文件。”
她心里咯噔一下，跟着李姐走在走廊里，脚步越来越沉，她预感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办公室里，暖气管子“滴答”滴着水，李姐把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语气尽量柔和：“这是你丈夫李建国提交的《离婚协议书》，还有法院的传票，下周三开庭，就在监狱的调解室。”
“离婚？”
张二凤的声音不是像从自己的嘴巴里发出来的话。
“不可能！他怎么会跟我离婚？我们还有洋洋和海海啊！”她扑过去抓那份协议，手指却抖得连纸都捏不住，协议“啪”地掉在地上。
李姐弯腰捡起，展开给她看：“你自己看，上面有他的签字和手印。他说你们感情破裂，你因刑事犯罪被判刑，无法履行夫妻义务，请求法院判决离婚。”
“感情破裂？”
张二凤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跟他过了八年，生了两个孩子，现在我坐牢了，就感情破裂了？他忘了当初是谁省吃俭用给他买烟？是谁大半夜起来给他煮面条？是谁带着洋洋还得照顾生病的他？”
她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要往地上砸，李姐连忙按住她：“你冷静点！就算不同意，也得等开庭说！”
张二凤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
她盯着协议上“李建国”三个字，那熟悉的字迹此刻像一把刀，扎得她眼睛生疼。
她突然想起入监前，李建国来看守所看她的唯一一次，那是她刚被批捕的时候，他隔着玻璃，脸色阴沉，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只问：“你跟你哥你弟绑架顾书丽，到底拿了多少钱？钱藏哪了？”
她当时还以为他是担心家里开销，哭着说“没拿到钱，我是被他们骗了”，可李建国听完，只丢下一句你真是糊涂，就转身走了，连她喊照顾好孩子们都没回头。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打算放弃她了。
开庭那天，调解室里冷冷清清，只有法官、书记员和李建国。
张二凤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被法警押着坐在桌子这头，对面的李建国穿着一件崭新的深蓝色夹克，头发梳得油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结发妻子，而是陌生人。
法官刚念完起诉状，张二凤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法官同志，我不同意离婚！我跟他过了八年，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才两岁，不能没有妈！他不能在我坐牢的时候跟我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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