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辛总～”
电话那头那带着谄媚和几分战栗的尾音落下。
辛梦璃纤细的手指划过冰凉的手机屏幕，最后一点红光熄灭，通话结束的“嘟”声仿佛被窗外车流声吞没。她将手机随意丢在桌面上，碰撞声清脆而冰冷。
一抹淬了冰的笑意，缓缓在辛梦璃嫣红的唇边漾开，如同寒潭中投入石子后漾开的涟漪，冰冷刺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微响，带着一种裁决般的节奏感。
“李文豪～”
她对着虚无的空气，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锋利的恨意。
“不出今天，你就完了～”
她像是对着一个注定坠入深渊的影子宣判，快意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果然，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她预定的轨迹上。不出半日光景，相关的新闻推送便如同病毒般炸开了屏幕。李文豪被带走调查的画面，隔着像素格都透出一种狼狈和仓皇。记者们如嗅到血腥的鲨鱼，长枪短炮紧紧相随，镁光灯的每一次闪烁，都是对那个曾伤害她至深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凌迟。
辛梦璃的情绪并未有过多的波澜，既不悲伤，亦不喜悦。
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攫住了她的心脏。顾宸。她需要立刻抱住他温热的躯体，将脸埋进他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颈窝，亲口告诉他：看，那个伤害了你我多年的阴影，我已经亲手把它粉碎了。然后…然后她要向他倾诉那份积压了太久、沉重得几乎要将她自己压垮的心意——那个她从未对他宣之于口的三个字——我爱你。
手机铃声又执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的，正是那个刚刚登上头条的名字。辛梦璃唇角的冷笑更深了几分，如同欣赏垂死挣扎的困兽，指尖毫不犹豫地划过红色的拒接键。那铃声戛然而止，如同她心中过去那些屈辱的挽歌，彻底湮灭。
距离下班的时间还是如此漫长。
期间，李文豪的电话曾锲而不舍地响起，一遍又一遍，如同溺水者绝望的呼救。辛梦璃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嘴角那抹冰冷笑意未曾改变，指尖毫不犹豫地按下鲜红的挂断键。断绝联系，如同斩断所有令人作呕的牵连。
推开厚重冰冷的家门，别墅里流淌着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饭菜香气。辛梦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寻找那个身影——他果然在厨房。他正背对着她，在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灯光勾勒出他宽阔而略显疲惫的肩线，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一种无声的抚慰。
水晶灯洒下柔和的光晕，顾宸正在餐桌旁细细擦拭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餐桌上，除了几样她爱吃的精致小菜，还静静伫立着一瓶已经醒好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酒？辛梦璃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辛梦璃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阳光骤然照亮的花苞。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瞬间弥漫开来，几乎让她脚步轻盈。莫非……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看到了新闻！她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他知道了李文豪的结局，知道了自己终于彻底了断了过去，终于可以毫无障碍地走向他？所以他知道了自己再也不会为了旧情而一次次伤害他，更明白了此刻…这是她表白的时机？这瓶酒…是他为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生准备的庆祝吗？是为他们崭新的未来，准备的第一缕微醺吗？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与期待。
“阿宸～你这是？”
顾宸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手的布巾。灯光下，他的眼眸温和，却也笼罩着一层沉沉的、难以化开的担忧。他抬起头，灯光勾勒着他挺拔而略带疏离的轮廓。他看向她，眼神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惜？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醇厚。
“我看到新闻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捕捉什么。
“你应该很不难过吧？”
理解错了方向。天壤之别。
如同一盆猝不及防的冰水，兜头浇下！那温柔的关切落在辛梦璃耳中，却似冰雹骤至。辛梦璃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瓦解，希冀和羞怯凝固了，接着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明亮的眼眸急速降温，像是被霜冻袭击的湖泊。
“不开心？”
她喃喃重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阿宸～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尖锐的棱角。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他不是在庆祝……他在担忧，他关心她！这让她心头一软；可这关心的出发点竟是认为她是在为李文豪那个渣滓伤心！一种荒唐的愤怒和尖锐的委屈猛地刺破了她的心防。
顾宸，你这个笨蛋！辛梦璃在心底无声地呐喊，五脏六腑都绞紧了，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她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男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在倔强下被生生逼退。
情绪翻腾，无以排解。视线落在那抹诱人的深红上，那颜色此刻在她眼中像是一面嘲弄的镜子，映照着她的自以为是和一厢情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冲动席卷了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她猛地上前一步，抓起酒杯，冰凉的触感刺入掌心。
辛梦璃凝视着顾宸，面露委屈之色，心中暗自思忖：顾宸，你莫非真是愚笨之人？难道你竟不明白我的心意不成？
不等他反应，她仰头，将那大半杯如血的红酒一饮而尽！仿佛咽下的不是醇香美酒，而是满腔难以言说的苦涩和委屈。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灼而下，试图麻痹那份尖锐刺骨的失望和不被理解的悲凉。
顾宸看着她近乎决绝的动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他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默默地看着她近乎豪饮的动作。眼底的忧色更浓，心口弥漫着熟悉的刺痛。
他的沉默，他的理解，那在辛梦璃看来完全错误的理解！如同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比酒液更加灼烫。
她伤心了，他心想着，心脏钝痛。
而顾宸又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被李文豪无情抛弃后，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眼神空洞得像个破碎娃娃的辛梦璃。她也是这样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一瓶一瓶地喝酒，像一只受了重伤、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小兽。这么多年过去，她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混账……那个人渣依旧是她心口碰不得的伤疤？他心痛地想，原来李文豪这三个字，始终能让她如此失魂落魄。这念头像毒蛇啃噬着顾宸的心。
他拿起酒瓶，默默地为她续上。
辛梦璃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灼热的酒精在体内翻腾冲撞，试图冲刷那份不被爱人理解的痛苦。她盯着杯中晃动的红酒，心里一遍遍骂着：顾宸，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我喝下的每一杯，都是因为你而感到的委屈，为我的迟钝和不勇敢的懊悔啊！你看不懂吗？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彼此的目光像两条迷路的线，在杯盏交错间短暂相接又仓皇分开。一个用酒精浇灌被误伤的真心，一个用沉默守护自以为是的体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酒液倾倒和吞咽的声音，沉重地敲打着死寂。难过，为着截然不同的原因，将两人都浸泡其中。
终于，在又一杯见底后，辛梦璃摇晃着试图再倒酒时，顾宸再也忍不住。他伸出手，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坚定地盖住了杯口，声音低沉而克制。
“辛梦璃，你喝多了～”
“别管我！”
顾宸的触碰仿佛点燃了什么导火索。辛梦璃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险些带倒旁边的酒瓶。她被压抑的情绪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酒精的催化下彻底爆发！委屈、愤怒、爱而不得的悲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身形不稳地晃动着，视线因为泪水和酒意变得模糊，只死死地钉在顾宸那张写满担忧和不解的脸上。积攒了好久的感情，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宣泄口。
“顾宸！你这个笨蛋！！”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线破碎而凄厉，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撕裂喊出。
这声带着无尽委屈和绝望的怒吼，像平地惊雷，震得顾宸彻底僵在了原地，瞳孔中只剩下惊愕。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辛梦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泪水砸在顾宸心上。
短暂的死寂。
顾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是李文豪。为了那个男人，她可以赴汤蹈火，可以伤心欲绝，甚至…此刻为了他的落魄而借酒消愁。
“我知道～”
他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你不知道！”
辛梦璃的泪水终于决堤，奔涌而出，混合着酒意，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顾宸！我爱的是你！！”
这句呼喊，如同平地惊雷，穿透层层壁垒，在寂静的餐厅里隆隆回荡。顾宸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他震惊地看着眼前泪眼婆娑、摇摇欲坠的女人，大脑一片空白。不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自己的幻听？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不敢捕捉的悸动同时攫住了他。
他本能地后退了半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错愕和巨大的、尚未消化的震惊，混合着深深的难以置信。他几乎是狼狈地开口，声音干涩。
“辛梦璃……你喝多了……醒醒……”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用以保护自己那颗脆弱心脏的说辞。
辛梦璃却不管不顾，酒劲和情感的洪流彻底淹没了她。她踉踉跄跄地冲向他，如同一个在黑暗中奔跑了太久终于见到光的囚徒，声嘶力竭地宣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一个“爱”字都带着血泪般的真挚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辛梦璃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张开双臂，如同藤蔓攀附乔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僵硬在原地的顾宸。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灼烫的触感透过布料直抵心脏。
“阿宸！别推开我！求求你…”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我爱你！是真的爱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的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话音未落，辛梦璃猛地踮起脚尖，带着浓烈酒气和不顾一切决绝的吻，狠狠地印在了顾宸的唇上！带着不管不顾的决绝和迷醉的勇气，准确无误地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所有可能的辩解和拒绝。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酒精的辛辣，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霸道而炽烈的绝望的爱意。毫无技巧，却用尽了全部的热忱和生命的力量，仿佛要将这错位了多年的深情，在这一刻全部灌注给他。她的手臂死死地钳住他宽阔的肩背，十指深陷进他衣物的纹理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这份如烈火般焚烧的爱恋。
顾宸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一片混沌。唇上柔软滚烫的触感，鼻息间交织的酒香与她特有的清冷幽香，混合着她压抑的呜咽，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过了几秒，或者更久，他才从巨大的震撼中艰难地找回一丝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有一世纪那么漫长。理智被滔天巨浪淹没后的碎片终于开始慢慢拼凑回一丝神志。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深沉的悲哀却逆流而上，压过了那短暂的迷乱。他终究无法将她推开，那纤细身躯里爆发出的力量带着绝望的恳求。他的手臂，几乎是违背着意愿，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沉痛和本能的心疼，轻轻地、极其僵硬地、环上了辛梦璃那单薄的腰身。
指尖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不要！
顾宸在心中无声地呐喊，闭了闭眼，更深的痛楚在心底蔓延。
我不要再爱你…
那份被误解、被忽视、被伤得太深太久的情感壁垒，在巨大的冲击下出现裂痕，却又条件反射般竖起更厚的防御。他害怕了，怕再一次捧出真心，迎来的还是覆辙重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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