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的天像被戳破了似的，早上还透着点晴光，工地上的钢筋架刚被晒得有点暖意，中午突然就刮起了狂风，紧接着雨就瓢泼似的砸下来——砸在工地的彩钢棚上“噼啪”响，砸在水泥地上瞬间积起水洼，连远处的塔吊都被雨雾裹得模糊了。
罗明正蹲在 38号楼的墙体旁，拿着喷壶给新砌的砖墙喷水养护，手里的坍落度筒还没来得及收，裤脚已经沾了圈泥。突然，手机在兜里震得厉害，掏出来一看是张建军的号，接通就听见那头急得发颤的声音：“罗经理！宅基地的预制板刚拉到，卸车才卸了一半，雨就这么大，板都快淋透了，咋办啊？”
罗明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喷壶“哐当”掉在地上——预制板这东西娇贵，淋雨会让水泥水化过快，强度得降一半，跟工地的钢筋淋雨生锈一样，都是能毁了整个工程的大问题。“你先找塑料布把卸下来的板盖紧！别让雨直接淋着！我十分钟就到！”他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工地仓库跑，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大半截工装。
仓库的铁门锈得厉害，罗明拽了两下才拉开，里面一股潮湿的霉味。他摸黑在货架最里面翻出三床加厚防雨布——是去年台风天特意备下的，帆布面涂了三层防水胶，比普通塑料布结实十倍，之前工地的水泥堆被淋，全靠这布保住了。他扛着两床，怀里还抱着一床，往自行车那边跑，防雨布的边角蹭着脸颊，糙得有点疼，却顾不上揉。
“罗总，要不我开车送您去？”旁边路过的赵明辉看见他这急样，赶紧喊。罗明摆了摆手，已经跨上了自行车：“不用！你盯着工地的墙体，别让雨水灌进砖缝！我快去快回！”他蹬着车就冲进雨里，雨衣的帽檐根本挡不住斜飘的雨，雨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却把怀里的帆布包揣得更紧——里面装着宅基地的屋面结构图，湿了就没法核对预制板的尺寸，绝不能出事。
往宅基地的路是土路，下雨后全是泥，自行车轮陷在泥里，每蹬一下都要费老大劲。罗明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眼睛却盯着前方——远远看见宅基地那边围着几个人，塑料布被风吹得掀起来，预制板的一角已经溅上了泥水印。
“快！换防雨布！”罗明冲过去，一把掀开渗雨的塑料布，雨水顺着布角往下淌，溅得他裤腿全是泥。张建军和两个工人赶紧过来搭手，四个人扯着防雨布的四角，往预制板上盖。雨太大，布刚铺开就被打湿了大半，罗明跪在泥里，伸手把布的边角拉齐，又让工人搬来几块压舱石，死死压住布角——石头太沉，他搬的时候腰闪了一下，疼得咧嘴，却没敢停。
“罗经理，您快起来！这泥里凉！”张建军伸手想拉他，罗明却先摸了摸预制板的表面——还好，只是边缘有点潮，芯子还是干的。“没事，板没淋透就好。”他喘着气站起来，工装后背全是泥印，头发贴在额头上，“剩下的板别卸了，让司机把车开到临时棚旁边，明天天晴了再卸。”
张建军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有点愧疚：“都怪我，没提前看天气预报，以为今天不会下雨……”罗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未来三天的预报：“明天还有小雨，后天晴。咱们今天把卸下来的板搬到临时棚里，棚子不够宽，就搭个临时的雨棚，用钢管架起来，再盖层防雨布。”
说着，他就弯腰去搬预制板——每块板长 3米，宽 0.6米，重三百多斤，他和张建军、两个工人搭着肩，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往临时棚挪。脚下的泥地打滑，每走一步都要稳一稳，罗明的手套被板边磨破了，手心蹭得发红，却没松劲。工人小王喘着气说：“罗经理，您这力气跟工地上的壮工差不多！”罗明笑了笑，心里却想着——这板是盖父亲房间屋面的，要是强度不够，下雨漏了，父亲的老寒腿又要犯，说啥也得护好。
中午雨小了些，变成了蒙蒙细雨。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是王叔披着蓑衣来了，怀里揣着个陶坛，坛口封着油纸，生怕淋着。“明子！你妈凌晨就起来翻坛，说工人淋雨搬板子辛苦，让我赶紧把萝卜干送来，配馒头吃！”王叔把坛递给罗明，油纸一掀开，一股咸香混着酱香飘出来，馋得工人都围了过来。
罗明打开坛盖，里面的萝卜干切得匀匀的，裹着辣椒和芝麻，油亮亮的。他用筷子夹了些，分给每个工人：“我妈腌了三十年的手艺，比工地食堂的咸菜鲜多了，大家多吃点。”小王掰了块凉馒头，夹着萝卜干，嚼得直点头：“好吃！比我妈腌的还香！罗经理，您妈也太疼人了！”张建军也夹了一筷子，笑着说：“吃了这萝卜干，下午干活更有劲！”
罗明自己也夹了点，就着馒头吃——咸香里带着点甜，是小时候的味道。他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在电话里说“给你装了坛萝卜干，让王叔捎去”，当时还没在意，现在才知道，母亲是记挂着工人淋雨辛苦，怕大家吃不好。这坛萝卜干，装的哪里是咸菜，是母亲最朴素的牵挂。
下午雨还没停，罗明得回工地盯墙体养护。临走前，他又去临时棚看了遍预制板，伸手摸了摸，还是干的，才放心。“张哥，明天要是还下雨，就别砌墙了，先把预制板的养护做好，跟工地的墙体养护一样，得让水泥慢慢凝固。”他叮嘱道，“我晚上再过来看看。”
回到工地，38号楼的墙体养护正忙着，赵明辉拿着喷壶，顺着墙体从上往下浇。罗明走过去，接过喷壶，示范着说：“水要均匀，每块砖都得浇到，不能漏浇，就像宅基地的预制板养护，得让水泥充分水化，强度才够。”他又交代赵明辉：“39号楼下周进场，要是下雨就推迟，别为了赶进度冒雨施工——咱们盖房，不管是高楼还是小平房，安全和质量都不能丢。”
傍晚雨终于停了，天边透出点晚霞。罗明骑着车又去了宅基地，临时棚的帆布帘被风吹得晃，他掀开帘子，伸手摸了摸预制板的表面，干燥的，心里才松了口气。张建军正在检查墙体，靠尺贴在砖墙上，红漆标着的垂直度误差线刚好对齐 2毫米，“罗经理，您看，跟您工地的标准一样严，没差！”
罗明笑着点头，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小菜地——母亲留着种黄瓜的地方，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了，泥土里透着股生机。他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暖意：“妈，萝卜干工人都爱吃，说比食堂的咸菜香。您别再腌了，累着。”
母亲在那头笑，声音软软的：“不累！家里还有半坛呢，下周让王叔再捎去，你们盖房辛苦，得吃点顺口的。你爸还问呢，预制板淋着没？”罗明赶紧说：“没淋着，都盖好了，您和爸放心。”挂了电话，他站在宅基地的红砖墙旁，看着晚霞把墙染成暖红色，心里满是踏实。
湿衣服还贴在身上，却不觉得冷。罗明忽然明白，不管是工地的高楼，还是家里的小平房，最结实的从来不是钢筋水泥，是人心里的牵挂——是他冒雨护着的预制板，是母亲腌了半夜的萝卜干，是工人喊着号子搬板的劲头。这些暖人心的心意凑在一起，才让房子变成了家，让日子变得踏实又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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