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到家以后，
医院里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仿佛有生命一般，
死死地缠绕在李国栋的鼻腔深处，怎么也摆脱不掉。
这股气味就像张淑芬病床上那层厚厚的伪装一样，让人感到窒息和压抑。
李国栋此时坐在客厅那张破旧的沙发上，这张沙发已经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但现在它却像针毡一样，让他坐立难安。
沙发的皮面因为长时间的使用而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停留在儿子李伟的聊天界面上。
最后一条消息是儿子发来的，那是一个银行账户号码，
后面跟着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爸，学费的事……能凑多少？老师那边催得紧。”
李国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串数字，手指不自觉地在屏幕边缘轻轻划过，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儿子的焦急和无奈。
专升本，对于儿子来说，无疑是人生道路上的一道重要关卡。
然而，这道坎的代价却是高达四万八千元的学费，
这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无情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工厂里默默工作，熬着资历，仅仅是一名普通的技术员。
生活的压力早已让他疲惫不堪，而前妻的离去更是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当时，前妻毫不留情地卷走了他们大半的积蓄，
只留下了这套日渐破败的老房子，以及一双年幼的儿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焦虑，
但那混杂着尘埃和饭菜余味的空气却如同一股洪流，
猛地涌入他的肺腑，丝毫无法缓解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他缓缓地打开手机银行App，图标在屏幕上旋转着加载，
这短暂的等待时间，仿佛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喘息，却又如此短暂，转瞬即逝。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心跳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仿佛要冲破那脆弱的胸膛。
终于，登录成功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毫不犹豫地点向了账户余额。
屏幕上跳出的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思绪。
64,237.19元。
李国栋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无比，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的血液似乎在瞬间被抽离，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然而，仅仅过了一秒钟，那股被抽走的血液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逆流而上，径直冲向他的头顶，
使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不可能！
他明明记得，就在上周，为了儿子升学的事情，
他刚刚将一笔到期的定期存款转成活期，再加上原有的积蓄，账户余额应该是 114,237.19 元！
可是现在，账户里却少了整整五万块！
这五万块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股寒气，比医院走廊里那彻骨的冰凉要强烈百倍、千倍，
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刺穿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捏住，疼痛难忍，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肺部拼命地扩张，想要吸入一些氧气，
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丝空气都无法进入。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不可能……”
他喉头滚动，干涩地挤出几个字，像是垂死挣扎的呓语。
手指因为用力紧握手机而指节发白，关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声。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一张轻巧的塑料椅，
椅腿与瓷砖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刮擦声，划破了客厅死水般的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脆弱的平静。
主卧的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林晓梅探出头，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担忧，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国栋？怎么了？动静这么大……妈刚睡着，别吵着她。”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米色的家居服，头发略显凌乱，
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李国栋和他脚下翻倒的椅子。
李国栋根本没心思回应她的关切。
他的眼睛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像要把那串冰冷的数字烧穿。
他哆嗦着手指，点开交易记录。
页面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几天前的一个深夜记录：
日期： 2025年6月15日
时间： 01:27:34
交易类型： 转账支出
金额： -50,000.00元
收款方： ***电子账户 (尾号 7631)
备注： （空）
操作方式： 手机银行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他熟睡的时刻！
收款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电子账户尾号！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暴怒的火焰，瞬间烧干了他喉咙里最后一丝水分，烧得他双眼赤红。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主卧门口的林晓梅，
又越过她，投向虚掩的门缝深处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病床。
几个小时前，在那张床上，张淑芬那几不可察的手指蜷缩，
此刻如同慢镜头在他脑中不断回放——那不是无意识的抽搐，
那是伪装被猝不及防的声响刺破时，最本能的反应！
那个蜷缩的手指，和这条深夜的转账记录，在脑海中轰然对撞！
“钱呢？”
李国栋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血腥气。
他举起手机，屏幕直直地对着林晓梅的脸，那刺眼的转账记录如同控诉。
“我账户里的五万块！
半夜转走的！
谁干的？！”
林晓梅脸上的担忧瞬间冻结，随即被一层薄薄的、易碎的惊讶覆盖。
她走出来，轻轻带上主卧的门，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保护姿态。
“钱？什么钱？”
她走近几步，试图看清屏幕，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困惑又无辜，
“国栋，你是不是看错了？
还是……银行系统出问题了？
这怎么可能？
家里谁会用你的手机银行？”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李国栋的手臂以示安抚。
李国栋猛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晓梅踉跄了一下。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目光凶狠地扫视着这个此刻显得如此陌生、如此危险的家。
“看错？系统问题？”
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白纸黑字！
时间！
金额！
清清楚楚！
就在我睡着的时候！
就在这个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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