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出石盆,双脚踏上冰冷的地面,身体微微一沉,脚下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简单清理掉身上的污秽,换上干净的墨绿弟子袍,那熟悉的“虚弱”与蜡黄面色再次覆盖了他的脸庞,脖颈手背的红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眼。然而,袍袖之下,那副初成的铁骨,正沉甸甸地宣告着蜕变。
接下来,是匿气诀。
胡龙象取出那枚得自暗坊的灰扑扑玉简。神识沉入,《匿气诀》的玄奥法门流淌心间。此诀核心在于收敛气血灵力,模拟枯寂,如同草木顽石,融入环境。其运转路线颇为诡谲,需引动气血沿数条细小隐脉流转,强行压制灵力波动。难点在于,这流转的过程,会在体内自然滋生一股燥热煞气,如同点燃的无形火焰,灼烧经脉,扰乱心神,若不能及时疏导化解,久而久之,便是侵蚀道基的恶果。
“清脉丹……” 胡龙象默念着干瘦老头提醒的关键。此丹正是化解那股“燥煞”的必需之物。然而,正如老头所言,是药三分毒,清脉丹服用过多,丹毒淤积,反噬更伤。这几乎是修炼《匿气诀》无法回避的悖论与代价。
一丝冷芒在胡龙象眼底闪过。丹毒?于他而言,这寻常修士畏之如虎的积弊,或许……正是墨玉毒种的食粮。
他需要清脉丹,更需要丹方。直接服用药材,虽药性驳杂狂暴,蕴含草木之毒,但墨玉毒种既能剥离万毒精华反哺灵力,同样能剥离药材中的毒性,只留下精纯的药力。效率或许低下,却可避开购买大量丹药引人注目的风险,更能源源不断。
打定主意,胡龙象推开洞府沉重的石门。山风带着蚕眠峰特有的草木与虫豸气息涌入,他微微佝偻着背,步履“虚浮”,沿着偏僻小径,朝着宗门为炼气期弟子开放的丹房方向行去。
天蚕宗丹房,坐落在一处地火灵脉分支之上,巨大的赤铜丹炉日夜不息,吞吐着氤氲药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沁人心脾,却也隐隐带着一丝丹火燥气。
胡龙象踏入丹房偏殿,这里是面向普通外门弟子兑换丹药之处。殿内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弟子在柜台前低声询问。柜台后,一位身着灰色丹袍、面庞红润却带着一丝常年接触丹火的疲惫之色的中年管事,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胡龙象走到柜台前,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和虚弱:“这位师兄,打扰了。请问……可有清脉丹?”
中年管事闻言,从账簿上抬起眼皮,目光在胡龙象那张蜡黄病态、气息“萎靡”的脸上扫过,尤其是在他脖颈显眼的红疹上停留了一瞬。
“清脉丹?”管事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揶揄,“师弟啊,听师兄一句劝,那《匿气诀》虽有些取巧之处,却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清脉丹吃得少了,压不住那股燥煞,经脉灼痛难忍,修为不进反退;吃得多了?嘿嘿,丹毒淤积,蚀骨腐髓,神仙难救。多少弟子贪图一匿气诀隐藏修为想胖猪吃老虎,但是最后谁成功了?何况,真正的强者不需要隐藏……”他上下打量着胡龙象,摇摇头,“还是踏踏实实修炼加强实力为佳,莫要自误啊。”
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内其他几个弟子听见。几道或好奇或同样带着轻蔑的目光投了过来。
胡龙象垂着眼,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显得更加“孱弱”和窘迫。他沉默了片刻,才用更低哑的声音重复道:“多谢师兄提点……只是……只是任务所需,不得不备一些……还请师兄告知价格。”
管事见他不听劝,撇了撇嘴,似乎也懒得再费口舌,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十下品灵石一瓶,一瓶十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出了丹房的门,再有什么后果,可怨不得旁人。”
二十灵石一瓶。胡龙象心中飞快盘算。按《匿气诀》所述,初练时每日至少需服一粒压制燥煞,随着修为提升和对法诀掌握加深,频率会增加,消耗必然巨大。他身上的灵石,还是当初处理虫尸和完成危险庶务积攒下的微薄积蓄,加上在暗坊交易剩下的,总计也不过一百出头。若全靠购买丹药,根本撑不了几天。
“那……请师兄给我两瓶。”胡龙象从怀里摸出一个干瘪的灵石袋,数出四十枚下品灵石,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动作间带着一种底层弟子特有的窘迫和珍惜。
管事接过灵石,随手丢过来两瓶贴着“清脉丹”标签的青色小瓷瓶,不再看他,继续低头翻他的账簿。
胡龙象默默收起丹药,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踌躇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问道:“师兄,不知……这清脉丹的丹方……是否对外兑换?或者……需要何种条件?”
“嗯?”管事再次抬头,这次眼神里的惊讶和审视更浓了,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胡龙象,“丹方?你想自己炼?哈。年轻人,炼丹之道,岂是儿戏?没有丹火操控之力,没有神识精准之能,没有数十年药材辨识之功,给你丹方也是废纸一张。更何况,清脉丹虽非高阶丹药,丹方也是宗门所有,岂能随意外传?兑换?你可知一张最基础的丹方,需要多少宗门贡献点?把你卖了都不够。”
他嗤笑一声,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拿了丹药就走吧,莫要在此痴人说梦了。”
胡龙象不再多言,将两瓶清脉丹收入怀中,对着管事微微躬了躬身,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丹房偏殿。身后,管事和其他弟子低低的嗤笑声隐约传来。
走出丹房,外面炽烈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他脸上那副“虚弱”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眼神冰冷如深潭。丹房此路不通,看来,只能再去暗坊碰碰运气了。
夜色再次笼罩蚕眠峰。
胡龙象的身影如同融入山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偏僻小径。这一次,他并未换上那件显眼的斗篷,依旧是墨绿弟子袍,但周身刻意散发出的那股阴寒毒气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却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凶戾,如同一条收敛了毒牙却依旧危险的毒蛇。
峰底边缘的天然石洞暗坊,依旧是人影幢幢,低语与交易声在昏暗的萤石光芒下流淌。
胡龙象踏入最大的那个石洞,阴冷的气息让附近几个气息驳杂的弟子下意识地避让。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在众多摊位间快速扫视。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丹方,或者,至少是足够份量的清脉丹药材信息。
他走向一个角落。摊主是个蒙着面纱的女修,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却精明的眼睛。她的摊位上摆放着一些处理好的药材、几瓶成色普通的丹药,以及几枚残破的玉简。
胡龙象的目光落在一枚玉简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杂丹拾遗”几个字。
“道友,”胡龙象开口,声音经过灵力扭曲,低沉沙哑,“可有清脉丹相关之物?”
女修抬眼,隔着面纱打量了一下胡龙象身上那股令她感到不适的阴寒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指了指摊位上一个小玉瓶和旁边几株淡青色的草药:“成品清脉丹,二十五灵石一瓶。‘洗脉草’,炼制清脉丹的主材之一,十灵石一株。”
胡龙象的目光掠过那瓶丹药,直接落在几株洗脉草上,又扫过那枚“杂丹拾遗”玉简:“这玉简,所载何物?”
“一些残破不全的丹方笔记,还有几种不入流丹药的炼制心得,”女修声音平淡,“道友若感兴趣,五灵石拿去。”
“可有清脉丹丹方?”胡龙象直截了当。
女修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摇头:“道友说笑了,完整丹方岂会在此处流通?便是残方,也价值不菲。我手中没有。”
胡龙象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就备好的小布袋,袋口微开,一股精纯霸道又带着凶戾煞气的毒力气息弥漫而出,正是两颗比上次交易略小、但幽光更盛的毒珠。
女修呼吸微微一窒,目光死死盯住布袋口露出的幽光。“此物……道友欲换何物?”
“清脉丹完整丹方,”胡龙象声音冰冷,“或者,足够分量的药材清单及稳定获取途径。”
女修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完整丹方她确实没有,但后者……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丹方乃宗门之秘,包含炼制过程,非我所能。不过……药材清单与来源,倒可告知一二。清脉丹所需药材共十五味,主材洗脉草、凝露花、青玉藤根……辅材……”她快速报出一串药材名字,“其中洗脉草、凝露花等七八味,宗门药圃或外围山林尚可寻得,但青玉藤根、三阳叶、寒潭水精等几味,宗门内部管控较严,价格奇高,且不易购得。”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道友若真急需大量药材,灵石又足够,不妨去山门外的‘蚕茧坊’碰碰运气。那里鱼龙混杂,但有一家‘万宝阁’的分号,背景深厚,号称只要灵石到位,无物不售。这几味管控药材,在那里或许能寻到。”
万宝阁。胡龙象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天浪大陆一个横跨正魔两道的庞大商业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信誉与实力并存,但也意味着价格绝不便宜。
“这份情报,值多少?”胡龙象掂了掂手中的布袋。
女修的目光再次被那幽光吸引,咬牙道:“两颗。再加五十灵石。”
胡龙象面无表情。
女修再次咬牙。“再附送外围防御阵法最薄弱的区域及破解方法,方便偷偷出山门”
胡龙象将布袋丢了过去。女修接过,飞快地打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迅速收起。然后取出一枚空白玉简,贴在额头片刻,将一份详细的清脉丹十五味药材名录、特性描述以及“万宝阁在蚕茧坊可能有售”的信息烙印其中,递给胡龙象。
“多谢。”胡龙象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确认无误,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目的达成一半。
就在他即将离开暗坊时,脚步再次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想起那枚得自蜡黄脸修士的惨白骨哨——惊魂哨。此物邪异,直透神魂,若能将残缺的祭炼法门补全,或是一大杀器。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寻找那蜡黄脸修士的踪影。
运气似乎不错。在一个更偏僻的角落,那个蜡黄脸修士正有气无力地靠坐在石壁旁,摊位上依旧随意摆着几件破烂。只是不见那枚骨哨。
胡龙象走近。蜡黄脸修士抬头,看到是他,眼中先是一惊,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出手“阔绰”用奇异毒珠交易的“怪人”。
“道友,又见面了。”蜡黄脸修士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对那惊魂哨还有什么疑问?那残篇法门确实晦涩,不好参悟吧?”
胡龙象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法门残缺,难以驱动。道友手中,可还有与之相关的其他残篇?或者……补全的线索?”
蜡黄脸修士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苦笑着摊手:“道友啊,那东西也是我早年在一处古修废墟里捡漏得来的,就那一枚骨哨和半篇法门。要是有完整的,我自己早就藏着掖着当压箱底的宝贝了,哪会拿出来换?那玩意儿邪性得很,我试过几次,差点把自己魂儿给惊散了,这才死了心。”
他见胡龙象沉默,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不过……道友若真对此类音攻神魂的法器感兴趣,我倒是知道点别的路子。听说‘鬼音峡’那边,偶尔会有一些古战场流出的残破音攻法器出现,有些上面还附着残存的祭炼符文,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类似的,或者找到些线索。当然,那地方乱得很,风险也大……”
鬼音峡?胡龙象记下这个名字,却并未接话。线索渺茫,且非当务之急。他不再多言,转身融入洞外的黑暗。
回到洞府,石门隔绝内外。胡龙象盘坐石床,首先取出了那枚惨白的惊魂哨。
骨哨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光滑的表面下仿佛流淌着某种活物般的阴寒。顶端那几个细微的孔洞,如同通往幽冥的通道。他尝试将神识缓缓探入其中。
嗡。
一股冰冷、尖锐、直刺灵魂深处的奇异波动猛地从骨哨内部反弹而出。胡龙象只觉眉心识海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了一下,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闷哼一声,连忙切断神识联系,额角渗出冷汗。
好霸道的反噬。仅仅是无意识的探查就如此凶险。
他定了定神,取出那枚记载着残损祭炼法门的破旧玉简。神识沉入,一篇艰涩拗口、充满诡异韵律的法诀片段涌入脑海。法诀不全,关键的能量引导路线和神魂共振频率部分多有缺失,强行尝试催动,极可能未伤敌先伤己。
胡龙象尝试按照残篇所述,调动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骨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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