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的黄漫进窗棂时,思砚正用淡墨晕染画纸上的薄荷阴影。笔尖扫过纸面,留下层朦胧的灰,像晨雾漫过田埂,恰好衬得叶片边缘的翠绿愈发鲜亮。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新采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香得清冽,混着墨香,像把秋天提前揉进了春天。
“这菊花开得正好,”苏晚端着竹筛进来,里面是刚晒的薄荷嫩叶,“后山的坡上长满了,摘了些回来,晒干了能泡茶,也能当画的配色。”她把竹筛放在画案一角,瞥见纸上的薄荷,“这阴影画得比上次自然,像真有阳光照在叶上。”
思砚放下笔,指尖沾着点墨,在案上轻轻点了点:“来老先生说,晕染要‘虚入虚出’,像雾缠在草上,不能有硬边。”他指着野菊,“我想给薄荷添几朵菊,苏姨觉得好看吗?”苏晚拿起一支菊,放在画纸上比了比:“黄配绿,亮眼得很,像把春天和秋天缝在了一起。”
林砚扛着块木板从院里进来,是给画案做的小抽屉,用来放颜料和墨锭。“张叔说这木得用蜂蜡擦一遍,防潮,”他把木板放在案边,拿起思砚的画看,“这叶子看着能掐出水,比你上次画的麻雀强多了。”思砚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上次画的麻雀被林砚笑了三天,说像只被拔了毛的鸡。
外婆坐在凉棚下,把野菊和薄荷混在一起装袋。“这两样配着泡茶,去火气,”她往思砚兜里塞了一小包,“你最近总熬夜画画,喝点这个舒坦。”布包上绣着朵小小的菊,是苏晚昨晚连夜绣的,针脚细密得像蛛丝。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个新的砚台盒过来,是紫檀木的,雕着缠枝莲纹。“给你的砚台找个家,”他把砚台放进去,大小正好,“紫檀木防潮,比你那破布包强。”思砚摸着木盒的纹路,冰凉的石砚躺在温润的木盒里,像块藏在玉匣里的墨,透着股沉静的贵气。
“今天教你画虫,”来老先生铺开一张画稿,上面是只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正爬在薄荷叶上,“画虫得有神,眼睛要活,腿要藏在叶底,像真的在爬。”思砚握着笔,手有点抖,笔尖落在纸上,蜗牛的壳画得歪歪扭扭,像个被踩扁的螺蛳。
林砚在旁边削木头,听见思砚的叹气声,凑过来看:“这哪是蜗牛,分明是你画残了的螺蛳。”他拿起刻刀,在木头上刻了只蜗牛,壳的螺旋纹流畅得像水流,“你看,得顺着圈转,不能急。”思砚看着木头上的蜗牛,突然明白自己的问题——太想画好,反而把笔握得太死。
苏晚端来点心,是薄荷糕,绿莹莹的,上面点着点菊瓣碎。“歇会儿吧,”她把糕放在画案上,“吃块糕,灵感就来了。”思砚拿起一块,薄荷的凉混着菊的香,在舌尖化开,心里的躁气也散了些。
重新提笔时,他试着放松手腕,让笔尖顺着心意走。蜗牛的壳慢慢在纸上转着圈,虽然不圆,却有了点灵动的劲,像真的在叶上爬。来老先生点头:“这就对了,画要‘活’,得带着气,你娘当年画的蚂蚱,腿上都带着跳的劲。”
思砚的心又动了,追着问:“娘还画过蚂蚱?”外婆正好进来,听见这话笑:“画过,画在你小时候的肚兜上,红底绿蚂蚱,你总说那是‘会跳的神仙’。”她从箱底翻出个布包,打开来,果然是块红布肚兜,上面的绿蚂蚱虽然褪色了,腿却张得笔直,真像要跳起来。
思砚把肚兜铺在画案上,看着上面的蚂蚱,突然觉得笔底的蜗牛也活了过来。他赶紧蘸墨,在薄荷叶下添了只蚂蚁,细小的腿爪藏在叶缝里,像在搬什么东西。“有生活气了,”来老先生笑着说,“画画不是描样子,是把日子里的小动静藏进去。”
暮色漫进窗棂时,画案上已经晾着好几张画,薄荷叶上爬着蜗牛,菊丛里藏着蚂蚁,都是些细碎的小生灵,却透着股鲜活的劲。思砚把画收进画筒,看着案头的野菊、砚台和肚兜,突然觉得这画案像个小小的世界,装着春天的绿,秋天的黄,过去的暖,还有眼前的笑。
林砚在收拾工具,苏晚在叠肚兜,外婆在给来老先生续茶。思砚看着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画案上,像幅没干的画。他知道,明天他还会坐在这案前,画更多的薄荷和野菊,画更多的蜗牛和蚂蚁,把这些日子里的小动静,都藏进墨里,让每张画都带着生活的气,带着身边人的暖,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像这砚台里的墨,越磨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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