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又约了两次架，地点都定在打靶训练的场地。有趣的是，这两伙孩子打着打着，竟打出了交情，最后反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年代就是这样，所谓“不打不相识”，拳脚往来之间，反而结下了真诚的友谊。
时光过得飞快，初二上学期就在这样的打闹中结束了。等到下学期，小三子、秋燕他们跟陈浩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哥们。
有时候中午，陈浩会特意给三子他们带家里烙的油饼、蒸的包子，三子他们也从不客气；有时上学路上，他们也会给陈浩捎几根热乎乎的粘苞米。
小三子和小秋燕也在朝夕相处中慢慢长大。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光景，让周围人都觉得，照这样下去，这两个孩子之间，迟早会生出不一样的情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本就比旁人深厚。
可天不遂人愿，不该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了；不该走的人，也终究是走了——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无常。
那年初二夏天的七月，再过几天就放暑假，假期一过，他们就是初三的学生了。
东北的雨季总是绵绵不绝，那个周二的下午格外闷热，教室里热得人昏昏沉沉。窗外没有一丝风，天上阴云密布，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只等风一起，雨就要泼下来了。
果然，最后一节课时，暴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一口气下了一个多小时。放学了，大家却回不了家——天气是凉快了些，可这么大的雨，路怎么走？只能干等着。
那时候还没有柏油路，有的是沙石路，有的还是泥土路。小三子他们决定不骑车了，把自行车推进教室，等雨小点再动身。
大夏天的，淋点小雨本来不算什么，可这雨又猛又急，地上的积水都快一尺深了。
孩子们蹚着水往家走，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平时从乡里学校到靠山屯，骑车也就半个小时，走路差不多一个小时，可像这样蹚着水走，少说也得两个小时。再加上等雨耽误的那一个钟头，等走到家，天也该黑了。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到靠山屯东头，孩子们却傻眼了——屯东头那座大桥，竟然被雨水冲垮了，留下一个五六米宽的大口子！
这下可糟了。水流得又急又猛，蹚水过河太危险。
小秋燕眼尖，发现最窄的地方歪歪斜斜架着两棵被雨水冲倒的树，估计是之前哪个胆大的大人临时搭的，这会儿已经被冲得挪了位置，显然不能再走人了。
“虎子，你们在这儿等着，”
小三子跟二小商量了一下说，“我跟二小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冲倒的树，再搬两棵过来架上。咱们人多，可不能冒险，万一掉下去咋办？”
小秋燕想了想，说：“也行。不过桥那头得有人把这几棵树挪正、摆稳了才安全。你们去找树吧，我等下过去——我身子轻，又会水，再说我家还有老仙保佑呢，别担心。”
小三子一听就急了：“别瞎说！等我回来！你老实待着，别动！”
小秋燕却坚持：“小三子你忘啦？我可是你结拜大哥，你是小三子张飞，得听大哥的！这么多年，你们几个谁喊过我一声大哥？今天我必须拿出大哥的样儿！”
“得得得，您就是祖宗也得等我俩回来！”
小三子拿她没辙，“别磨蹭了，天都要黑了！”说完，就跟二小去找树了。
谁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小三子对小秋燕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子和二小在几十米外找到一棵冲倒的树，正使劲往回拖，突然听见桥那头虎子他们撕心裂肺地喊着小秋燕的名字，嗓子都快喊破了。
三子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猛地窜上来。他扔下树，拼命朝桥边奔去。
到了跟前，只见大伙儿对着汹涌的河水，哭喊着秋燕的名字。乌黑的河水愤怒地奔腾着，哪里还有小秋燕的影子？
“虎子，咋回事？”三子声音发颤。
虎子带着哭腔说：“你们一走，小秋燕就说要先去对岸把树摆正，等你们回来再加固一下，这样大家就能安全过河了。我们都不让她去，可她说她不怕，她会水，说家里老仙会保佑她……她说这回非要当一次真大哥不可，就往对岸爬……谁知道快到对面的时候，一个急流冲过来，她脚下一滑就掉下去了……一眨眼人就没了……三子，这可咋办啊……”
三子听完，狠狠捶了虎子一拳，转身就要往河里跳，却被大伙儿死死拽住。
小秋燕，就这么走了。
照理说，顺着下游应该能找到她的身子，可家里人和村民沿着小河找了整整七天，一直找到大河套，还是没见到小秋燕的踪影。
小三子不听劝，也跟着找了七天，终究什么也没找到。
这事对小秋燕一家打击太大了，她爹妈几乎垮掉。更让人揪心的是秋燕的奶奶——老李婆子几天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地念叨：“这就是命啊……这就是命啊……咋不让我走，我替了她呀……”
旁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老三子的爷爷叹了口气说：“每个出马仙替人看病，都要遭报应的，天机不能泄露啊。有的是自己一身病，有的是亲人遭难……就像老李大妹子说的，这就是命。”
后来发生的事，也应了三子爷爷这话——几年后，老五哥的第二个儿子也死在了意外里。这难道真是出马仙逃不掉的宿命？
从那以后，小三子很久都笑不出来了。
他总觉得，小秋燕的死，他有推不掉的责任——要是那天他们老老实实等着大人来接，也许这场祸事就不会发生。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后悔也晚了。
后来老五哥劝他：“就算那天照你说的做了，小秋燕也会用别的方式走……到了该走的时候，谁也留不住。不管科学多发达，人都拗不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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