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航程风平浪静，再无波折。
那闹事的青年始终远远避开他们，如同见了鬼一般，不敢靠近。
五日后，“顺风号”顺利抵达楚国境内的一座繁华码头。
踏上楚国的土地，肖茹雪长长松了一口气，可眼中的凝重却并未减少。她清楚，寻找父亲庇护和探查夫君下落的路，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儿子，似乎不再平凡，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码头上人声鼎沸，喧闹异常，但肖茹雪的心却莫名地揪紧。
她紧紧牵着林昊的手，寻了一处僻静客栈。
“客官，里边请。”一个年轻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
“给我一间清净的房间。”肖茹雪边回答边打量着客栈环境。
店小二吆喝一声:“好嘞——这边请！”
引着肖茹雪和林昊穿过客栈后院，走进一间独立的小院。地方不大，但清静，正合她的意。
肖茹雪点点头，付了银两便带着孩子进屋。
安顿好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却已半边黯淡的玉佩，眼中闪过决绝之色，猛地将其捏碎。
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霎时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三天后的晌午，一道遁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客栈门前。
遁光散去，是个穿九玄门服饰的年轻男子，神色冷淡。
店小二见状忙迎上去，还没开口，对方就直接问道：“肖茹雪住在哪？”
小二被他气势慑住，不敢多问，老老实实指了后院那小院的方向。青年没道谢，大步径直往里走。
他来院中，皱了皱眉，似乎不耐这等简陋环境，开口喊道：“肖茹雪！”
听得呼喊声，肖茹雪打开木门，带着林昊走了出来。
他目光扫过略显憔悴的肖茹雪和正抬头望他的林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肖师妹，奉师尊之命，特来接你回去。”
他语气平淡，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此人正是肖天仇座下筑基期大弟子，尹志强。
肖茹雪认得他，微微苦笑，点头道：“有劳尹师兄了。”
尹志强未再多言，挥手祭出一件飞行法器，载上母子二人，朝着九玄门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九玄门位于楚国中部连绵群山之中，云雾缭绕、宫檐描金，时有仙鹤清啼，气象恢宏。
林昊初次得见如此仙家景象，心中不由暗叹。但尹志强并未引他们前往主峰大殿，而是转往后山一处清幽洞府。
洞府内，一位面容威严、鬓角微霜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周身散出令人心悸的灵压——正是结丹后期巅峰的肖天仇。
他似有所觉，缓缓转身，目光如电，先落在肖茹雪身上，那眼神冰冷，不像在看多年未见的女儿，反倒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父亲，这是昊儿，您的外孙。”肖茹雪苦笑了一下，转头轻声道：“昊儿，叫外公。”
“外公。”林昊依言唤道，声音清澈。
肖天仇的视线只在林昊身上停留一瞬，并未回应，便再度看向肖茹雪，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声音不重，却寒意彻骨。
肖茹雪眼眶一红，跪倒在地：“父亲，女儿不孝……”
林昊虽不太明白，但也乖巧地跟着跪下。
肖天仇袖袍一拂，一股柔力将肖茹雪托起，语气依旧冰冷：“不必如此！当年你一意孤行，可曾想过为父？可曾顾及九玄门的颜面？说！那个将你拐走的混账到底是谁？现在何处？”
肖茹雪身子微颤，泪水盈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咬紧下唇，猛地摇头：“父亲，恕女儿不能告知。一切罪责，女儿愿独自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肖天仇怒意陡升，洞府内威压骤增，压得肖茹雪脸色发白，连尹志强也低头屏息。
“你连他是谁都不敢说？是死了？还是身份不堪？”肖茹雪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绝望，突然拔下发簪对准自己咽喉，颤声道：“请父亲恕罪！若再相逼，女儿唯有一死！”
“娘，不要！”林昊看着肖茹雪的举动，焦急的哭了出来。
簪尖已刺破肌肤，渗出一缕鲜红。
肖天仇瞳孔骤缩，怒意更盛，可注视女儿那与亡妻相似眉眼间的决绝，满腔怒火终化作更深的冰冷与挫败。他忆起早逝的妻子，心中涌起难言的愧疚与无力。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她们，声音疲惫而冷漠：“好，好得很！你既这般护着他，就休想我再认你这个女儿！”
沉默片刻，他压抑情绪，生硬地说道：“看在你娘的份上，我容你们母子栖身。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肖天仇之女，只是九玄门一名普通投亲者。”
他侧首对尹志强吩咐：“志强，带他们去外门杂役谷，寻一处偏僻院落安置。至于这孩子……”
他顿了顿，仍未回头，“按宗规，从外门弟子做起。是龙是虫，凭他自己造化。此后，我不愿再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事。”
“是，师尊。”尹志强恭敬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轻蔑。
肖茹雪放下发簪，瘫软于地，泪流满面，却紧紧捂住嘴不哭出声。
她明白，这已是盛怒之下父亲对她最大的“宽容”。
林昊抹点眼泪，上前扶住母亲，小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他抬头望了望外祖父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看恭敬领命的尹志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超乎年龄的平静，和一丝不甘的审视。
尹志强将肖茹雪母子带至外门杂役管事处，吩咐管事随意安置。管事的心领神会，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极为偏僻、灵气稀薄的山谷。
那里有几间简陋木屋，通常是安排给不得志的外门弟子或杂役居住。
随后，林昊依例去外事堂登记名册，领了外门弟子的份例：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里面放着三块低品灵石，还有一把制式青钢剑。
东西入手冰凉，林昊默默握紧剑柄，心中并无波澜，只觉这一切真实得有些粗糙。
他小心将物品收进储物袋，挂在了腰间。
母子二人，就在这清冷山谷中安顿下来。林昊也正式成了九玄门一名外门弟子。
岁月如梭，转眼数月过去。
正如肖天仇所言，肖茹雪母子仿佛被彻底遗忘。木屋简陋，灵气匮乏，与内门的仙家景象天差地别。
然而，真正的寒意源自人心。
不知何时，关于肖茹雪的流言悄然在外门弟子和杂役间传开。
“听说没？杂役谷那带孩子的女人，其实是掌门亲生女儿！”
“真的？那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哼，说是当年不知廉耻，跟野男人私奔，败坏了门风，如今被掌门亲自断绝关系，眼不见为净！”
“私奔？啧啧，真是把宗门的脸都丢尽了！那她带回来那个孩子岂不……”
“嘘！小声点！掌门虽不认，总归有血脉在。上面交代了，不准明着为难。不过嘛，嘿嘿……”
这些话语如毒蛇，总藏在阴影角落，伺机噬人。
林昊偶尔去传功坪听课、或领取月例时，总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好奇、鄙夷、轻蔑，甚至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无人公然挑衅，但冰冷的孤立、故意的忽视、压低声音却刚好能让他听见的议论，无处不在。
“看，就是他，那女人的儿子。”
“离远些，免得沾了晦气！”
林昊始终沉默以对。脸上是不合年龄的平静，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掠过那些窃窃私语的身影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他牢记母亲的话：“昊儿，忍一时之气，莫要与人争执，我们是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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