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与郡守那场震动岭南的旷世婚礼,其影响远不止于当日的喧嚣与喜庆。
那两袭在阳光下闪耀的凤冠霞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苍梧郡的肌理。
婚礼过后,一种微妙而坚定的变化在苍梧郡的女子间悄然蔓延。
皇后叶芷青那道“天下女子皆可凤冠霞帔”的懿旨,如同在她们心中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那火苗起初或许微弱,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种被看见、被承认、被赋予价值的力量。
“娘,我想去新开的纺织工坊试试。”一个年轻媳妇鼓起勇气对婆婆说,“听说那里招工,按件计酬,工钱不少呢!”
“你?抛头露面的……”婆婆习惯性地皱眉,但看着儿媳眼中闪烁的渴望,又想起婚礼上那两位公主的英姿,话到嘴边变成了,“……那……那你去试试吧,早点回来。”
“阿姐,肥皂坊在招人,说是要手巧心细的,我们去报名吧!”两个年轻姑娘手拉着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听说蒙学堂缺启蒙的女先生,要求识文断字,性情温和……我读过几年私塾,想去试试看。”
一位寡居的妇人轻声对邻里说道,眼中带着一丝久违的光彩。
她们不再满足于困守灶台与织机之间的一方天地。
她们开始走出家门,走进热气腾腾的工坊,走进窗明几净的学堂,走进人来人往的市集。
在纺织工坊,她们灵巧的手指穿梭于新式织机间,将棉麻丝线化作精美的布匹。
在玻璃厂的质检区,她们凭借细致的观察力,挑拣出晶莹剔透的成品。
在肥皂坊,她们精心调配香料,赋予每一块香胰子独特的芬芳。
在新建的蒙学堂,她们用温柔而耐心的声音,教导着稚嫩的孩童识字明理。
甚至在新建的“惠民医馆”里,也开始出现她们学习包扎、熬药的身影……
叶凌云走在焕然一新的苍梧郡街道上,看着这些忙碌而自信的身影,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欣慰。
街头巷尾,少了些怯懦的躲闪,多了些坦然的交流。
市集摊位上,多了些女子清脆的叫卖声。
工坊里,男女分工协作,效率倍增。
虽然仍有阻力,但那股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已然势不可挡。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三个月的光阴,在叶凌云呕心沥血的规划和苍梧郡上下齐心协力的奋斗下,如同被施了加速的魔法。
这座曾经被瘴疠和贫困笼罩的边陲小郡,已然脱胎换骨,展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勃勃生机!
原本局促的郡城,如今已向外扩张了三倍有余!
新规划的城区,道路横平竖直,如同棋盘般规整。
青砖灰瓦的新式民居鳞次栉比,取代了昔日的茅草土屋。
曾经泥泞不堪的土路,已被纵横交错、宽阔平整的水泥大道彻底取代!
主干道可并行四辆马车,雨天不泥泞,晴天不扬尘。
车马行人往来穿梭,络绎不绝,一派繁忙景象。
工坊林立: 城外规划出的工坊区,烟囱林立,机器轰鸣!
水泥厂日夜不停,为建设和外销提供原料。
玻璃厂火光熊熊,产出晶莹剔透的器皿和窗玻璃。
制糖坊飘散着甜腻的香气;纺织工坊的梭子声日夜不息。
新建的冶炼厂炉火通红,锻造着新式的农具和工具……工业的脉搏,在这里强劲地跳动着!
苍梧郡仿佛一块巨大的磁石!
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流民拖家带口涌入,寻求一份温饱和希望。
更有嗅觉灵敏的商人从大乾各地、甚至金国、西夏远道而来,带着好奇与野心,想要在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上分一杯羹。
叶凌云对此,照单全收!
他深知,岭南的未来,需要海量的人口作为基石!
苍梧郡,就是他的“人才孵化器”和“技术培训中心”!
叶凌云站在郡衙新建的了望塔上,俯瞰着这座由他一手缔造的新城。
夕阳的余晖洒在连绵的屋顶、笔直的道路、繁忙的工坊和熙攘的人群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也充满了紧迫感。
蓝图已经铺开,根基已经打下,但前路依旧漫长。
他要在苍梧郡,为整个岭南的未来,培养出足够多的工匠、农人、商人、教师、医生……乃至未来的官员和将领!
然而,就在岭南这片新土欣欣向荣之际,一个沉重的消息,如同北地凛冽的寒风,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吹到了温暖的苍梧郡。
北疆,秦王叶啸天镇守的雄关。
那杆象征着大乾北境屏障、令金国铁骑闻风丧胆的“叶”字帅旗,缓缓降下。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舞的素白。
老秦王叶啸天,这位戎马一生、威震天下、为大乾撑起北境天空数十载的军神,终究没能敌过岁月的侵蚀和体内“催死药”的毒害,于一个寒冷的清晨,在帅府中溘然长逝。
他走得平静,仿佛只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消息传来,北疆震动!
叶家军将士,无论新兵老卒,无不恸哭失声!
那巍峨如山的背影,那如定海神针般的存在,终究还是倒下了!
朱剑春,这位被叶啸天临终托付军权的军师,强忍悲痛,接过了象征最高军权的虎符和帅印。
他站在城头,望着北方苍茫的草原,眼神复杂而凝重。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一队风尘仆仆、身披重孝的叶家军精锐,护送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箱,抵达了苍梧郡郡衙。
叶凌云屏退左右,亲手打开了木箱。
箱内,静静地躺着,那柄象征着无上皇权恩宠、曾助他在临安城头立威的御赐金刀,寒光依旧,却物是人非。
那身叶啸天极少穿着、唯有最隆重场合才示人的黑金蟒袍,威严厚重,仿佛还残留着祖父的气息。
那面由先帝亲赐、据说可免死罪的丹书铁券(免死金券),冰冷沉重,象征着曾经的荣宠与如今的讽刺。
以及……那杆陪伴叶啸天征战一生、重逾千斤、饮尽胡虏血的霸王枪!
枪身乌黑,枪尖雪亮,即使静静地躺在那里,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叶凌云的手指缓缓拂过冰冷的枪身,仿佛能感受到祖父那磅礴的力量和深沉的爱护。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悲痛强行压下。
他知道,祖父的离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意味着压在他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
“传令!”叶凌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苍梧郡全城……挂白!为老秦王……举哀!”
命令下达,苍梧郡沸腾的生机仿佛瞬间凝固。
鲜艳的红灯笼被摘下,换上了素白的绢花。
喧闹的市集安静下来!
工坊的机器停止了轰鸣!
学堂里的读书声也变成了低低的啜泣……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哀伤之中。
叶芷青闻讯赶来,当她看到木箱中的遗物,尤其是那件黑金蟒袍时,这位素来坚强、掌控一切的皇后,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那个从小护着她、宠着她的父亲……真的走了。
阿箬被这突如其来的肃穆气氛吓到了,她跑到叶凌云身边,扯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爹爹,为什么大家都穿白衣服?好可怕……”
叶凌云蹲下身,将女儿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阿箬,祖爷爷……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祖爷爷?那不是爹爹的爷爷?祖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阿箬的大眼睛里充满着好奇。
叶凌云目光望向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祖爷爷他……是比爹爹厉害一千倍、一万倍的大英雄!他守护了我们所有人很久很久……现在,他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了。”
当叶啸天身死的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入临安皇宫时,那座死气沉沉的宫殿,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强心剂!
深居简出、形容枯槁的皇帝赵峥,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太监手中的密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死了?!叶啸天……他真的死了?!哈哈哈哈!!”
确认无误后,赵峥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如释重负的狂喜!
“老东西!你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啊!压了朕一辈子!让朕一辈子抬不起头!现在……你终于化成灰了!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魔,挥舞着双臂,在殿内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怨毒和兴奋交织的光芒:“叶凌云!小崽子!你的靠山倒了!朕看你还能在岭南蹦跶多久!这天下……终究是朕的!是朕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国上京,皇宫。
烛火摇曳,映照着完颜麟阴鸷而兴奋的脸庞。
他刚刚听完了潜伏在大乾北境的“影蛇”死士传回的确切消息。
“叶啸天……终于毒发身亡了!”完颜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闪烁,“催死药,名不虚传!拖了这么久,总算把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却浇不灭他心中的野火。
“大哥,”完颜麟看向坐在阴影中的金国皇帝完颜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叶家军的擎天柱已倒!朱剑春虽有些谋略,但威望远不及叶啸天!叶家军内部必有动荡!此时,正是我们与赵峥‘合作’的最佳时机!”
完颜晟肥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只想安稳度日,但弟弟的野心,如同燎原之火,已然无法阻挡。
完颜麟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大乾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岭南那片正在崛起的土地,看到了那个让他隐隐忌惮的年轻身影,叶凌云。
“叶凌云……”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岭南……短短几个月,就能将一个郡县发展成这种地步,倒是真小看了你!”
……
老秦王的陨落,带走了一个时代的荣光,也彻底打破了原有的脆弱平衡。
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岭南苍梧郡这片新生的沃土,在短暂的安宁与繁荣之后,即将迎来更加严峻的风暴考验。
叶凌云站在祖父留下的霸王枪前,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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