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车迟国。
此国并非什么疆域辽阔的顶级王朝,却也传承数百年,百姓安居,商贸繁盛。更因其国主数十年前曾得遇游历的仙真,授以粗浅的导引吐纳之术,使得国内风气渐向修行靠拢。虽无甚惊才绝艳之辈,但也建起了几座颇具规模的道观,香火鼎盛,民间亦多以能感应些许天地灵气为荣。在新生天庭建立后,车迟国因其“向道”之风,曾被作为“教化典范”予以褒奖,并派遣了数名低阶仙吏常驻国都“玉京”,宣讲《新规释疑》,督导风气。
可以说,车迟国是新生天庭秩序在人间的投影之一,是那庞大规则网络上一个不起眼、却运转良好的节点。都城内,街道整洁,行人虽不如天界仙神那般肃穆,却也大多循规蹈矩,面带一种被“规范”后的平和。道观之中,诵经声与讲解新规的声音交织,透着一种刻板的井然有序。
然而,这份建立在某种无形压力下的“平和”,在这一日的正午,被彻底、粗暴地撕碎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季的黑暗,如同墨汁泼洒在了天穹之上,迅速吞噬了阳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玉京城!
街上的行人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牲畜惊恐地嘶鸣,瘫软在地。道观中的诵经声戛然而止,无论是讲经的仙吏还是听讲的民众,都骇然抬头,望向那变得漆黑一片的天空。
“那……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天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只见在那浓稠的黑暗中心,一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恶魔睁开了眼眸。紧接着,一道缠绕着不祥黑气与暗红电蛇的流星,拖着长长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尾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意志,朝着玉京城中心——那座最为宏伟、象征着车迟国“向道”核心的“玄枢观”,悍然坠落!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震碎了玉京城内所有的琉璃瓦片,震塌了无数不甚坚固的房屋。以玄枢观为中心,一股混合着混沌、怨念与纯粹物理冲击力的毁灭波纹,呈环形向外急速扩散!
首当其冲的玄枢观,连同里面那几名惊愕欲绝的低阶仙吏、数百名虔诚的信徒与修士,在接触到毁灭波纹的瞬间,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连一丝残骸都未曾留下!观中供奉的三清神像、天庭赐下的规制玉册,尽数化为齑粉!
毁灭波纹继续扩张,所过之处,坚固的宫殿楼阁如同纸糊般倒塌、粉碎,青石铺就的街道被掀起、揉碎,化为深坑。来不及逃离的民众,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在绝望的尖叫中被那黑暗的力量吞噬,血肉消融,魂魄甚至来不及进入轮回,便被那混沌气息直接同化、湮灭!
仅仅一次撞击,车迟国的都城,这座承载了数十万生灵的繁华城市,其核心区域便已化为一片弥漫着死亡与毁灭气息的废墟!哭喊声、哀嚎声、建筑持续倒塌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秩序与“平和”,交织成一曲人间炼狱的悲歌。
而在那撞击点的最中心,巨大的坑洞底部,漆黑的“悟空”缓缓站直了身躯。
他周身缠绕的混沌黑气似乎因为这次毫无保留的毁灭宣泄,而变得稍微凝实了一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的红芒,也似乎暂时压下了内部那些烦人的“杂音”,重新被纯粹的死寂与毁灭欲占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恐惧、绝望、痛苦、以及生灵湮灭时释放出的最后能量,如同甘美的毒药,涌入他的体内,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感,暂时填补了因内耗而产生的空虚与烦躁。
“看吧……这便是秩序庇护下的蝼蚁……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在说服自己,“毁灭,才是真实的。恐惧,才是永恒的。”
他抬起脚,踏出深坑,踩在依旧滚烫、遍布碎肉与残骸的焦土上。目光扫过四周的惨状,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一些侥幸处于毁灭波纹边缘、身受重伤尚未立刻死去的民众,看到这个从毁灭中心走出的漆黑魔影,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哀嚎,挣扎着向后爬行,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黑悟空随意地抬起手,对着一个正在爬行的、断了一条腿的老者,指尖一缕黑气弹出。
“噗!”
老者的身躯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般,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化作一蓬黑灰,消散在风中。连同他残存的魂魄,也一并被吞噬。
“无趣。”黑悟空漠然收回手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虫子。他需要更多的毁灭,更多的死亡,来巩固他此刻占据上风的意志,来向那潜藏在体内的“软弱”证明,他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
他开始在废墟中漫步,所过之处,黑气蔓延,无论是尚存一息的伤者,还是躲藏在断壁残垣下瑟瑟发抖的幸存者,尽数被他无情地找出、吞噬。他就像一场移动的天灾,行走在车迟国的废墟上,进行着最后的“清理”。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种毁灭的快感,试图以此彻底磨灭内心那点七彩与金色的光芒时——
“魔头!休得猖狂!”
一声怒喝,如同雷霆,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三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着不弱法力的流光,如同经天长虹,破空而至,落在黑悟空前方不远处,显露出三名身穿车迟国供奉道袍、须发皆张的老者。
这三人,乃是车迟国真正的底蕴,修为已至地仙顶峰,平日隐居深山,若非国都遭此浩劫,绝不会轻易现身。此刻,他们看着满目疮痍的故土,感受着那弥漫的死亡气息,皆是目眦欲裂,悲愤交加!
“结三才戮魔阵!”为首的白发老道怒吼一声,三人瞬间移动方位,呈天地人三才站立,法力贯通,气息连成一片!一道蕴含着风、火、雷三种自然伟力的巨大光轮在他们头顶形成,散发出凛然正气,朝着黑悟空狠狠镇压而下!这是他们压箱底的合击阵法,自信便是天仙降临,也能抗衡一二!
面对这看似威力不俗的攻势,黑悟空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朝着那镇压下来的三才光轮,吹了一口气。
一口蕴含着精纯混沌本源的黑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那凝聚了三位地仙顶峰全部力量、引动风火雷之力的光轮,在接触到那口黑气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克星,光芒急速暗澹,结构寸寸崩解,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噗”的一声,如同泡沫般幻灭消失!
“怎么可能?!”三位老道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与绝望。他们最强的合击,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黑悟空终于将目光投向他们,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
“蝼蚁的挣扎,倒是比纯粹的死亡,多了几分趣味。”他缓缓抬起了手掌,掌心之中,一个微小的、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开始形成。
三位老道感受到那漩涡中传来的、令他们灵魂都在颤栗的吸力与毁灭意志,脸上终于露出了彻底的恐惧。
但,已经晚了。
黑暗漩涡骤然扩大,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深渊魔怪,瞬间将三位地仙,连同他们周围百丈的空间,一并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做完这一切,黑悟空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继续向前走去,目标明确——车迟国的王宫。那里,汇聚着这个国度最后的气运与……更多的生灵。
他要将这里,彻底化为死域,用这浓烈的死亡与毁灭,作为他降临人间的第一个“祭品”,也作为他向体内那些依旧在顽固抵抗的“杂音”,发出的最强有力的宣告!
人间的劫火,已然由他亲手点燃。而这,仅仅只是开始。更遥远的西方,净坛使者的水蓝遁光,正拼尽全力,朝着落伽山的方向疾驰。时间,在这场与毁灭赛跑的角逐中,变得前所未有的珍贵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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