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天武大帝听着内侍总管王承恩的汇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哦？‘状元治水’？‘老卒筑城’？”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这个老五，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陛下，是否要奴才派人，去将那些说书的……”王承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
天武大帝摆了摆手，“朕倒是想看看，他这笔杆子比起他手中的刀，究竟哪个更锋利。”
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代表着京畿地区的土地上。
“去，传朕旨意。命户部、工部即刻拿出方案，妥善安置城外那些……流民。”
他刻意在流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承恩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陛下这是要出新的考题了。
一场关于科举改革的辩论，最终怕是要以另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来决出胜负了。
京城之内，为了科考改革之事，各方势力还在激烈博弈。
而此时的京城之外，数十万衣衫褴褛的灾民，终于在饥寒交迫中，爆发了第一场大规模的骚乱。
北境战乱所引发的后遗症，终于全面爆发。
数十万因蛮族入侵而失去家园、田地的边境灾民，在经历了数月的艰难跋涉之后，终于出现在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
起初，还只是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身影出现在京城之外的官道上。
守城的官兵和城内的百姓，起初还抱以同情，甚至会施舍一些吃食。
但很快，灾民的数量便呈几何倍数增长。
从几十，到几百，再到成千上万……
短短数日之内，洛阳城外的官道两侧、山林坡地、废弃的村庄，甚至是乱葬岗，都被这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灾民所占据。
他们拖家带口，蜷缩在一切可以避风的地方，用一种绝望而又希翼的目光，遥遥望着那座灯火辉煌、恍若天宫的京城。
恐慌，开始在京城之内外蔓延。
米价一日三涨，治安急剧恶化。
偷盗、抢劫之事时有发生，甚至还出现了几起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曾经繁华安定的天子脚下，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末世般的景象。
定北王府，书房。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书房内却依旧点着灯烛。
萧济安一夜未眠，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他的面前，站着刚刚从城外赶回来的、风尘仆仆的亲卫队长，赵虎。
他刚刚从城外的灾民营中返回，身上还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殿下，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赵虎的声音有些干涩，显然是一路奔波，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他将在城外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萧济安做了汇报。
“我派出去的五十个弟兄，已经全部混入了灾民之中。他们发现在那些流民营地里，几乎每一处都有‘白莲社’的踪迹。”
“他们用一种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在灾民中疯狂地扩张。”
“施粥。”萧济安吐出两个字。
“是。”赵虎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钦佩，“殿下料事如神。”
“在所有人都对这些灾民避之不及时，他们却在灾民营里，搭起了数十个粥棚，每日向灾民施舍足以果腹的稀粥。虽然只是稀粥，但对于那些连树皮都啃不上的人来说，那就是救命的甘霖。”
“我亲眼看到，一个饿得快要死的孩子，在喝下一碗热粥后，抱着那个施粥的白莲教徒的腿叫他‘活菩萨’。”
“他们不仅施粥，还为那些生病的灾民，免费提供草药。虽然只是些不值钱的草药，但……”
赵虎没有再说下去，但萧济安已经明白。
在死亡面前，任何一点善意，都会被无限放大，化作最虔诚的信仰。
“他们的教义是什么？”萧济安问道。
“很简单，也很蛊惑人心。”赵虎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一个教徒身上弄来的。上面写着他们的教义核心：‘弥勒降世，明王出。’他们宣称，如今的天下，妖魔当道，皇帝昏聩，朝廷腐败，百姓才会受此苦难。
只有信奉他们的‘无生老母’，等待‘明王’降世，才能进入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真空家乡’。”
萧济安看着那张黄纸，看着上面那句“弥勒降世，明王出”，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他们……有没有提到，他们的‘明王’，是谁？”萧济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没有。”赵虎摇了摇头，
“他们的组织极为严密，等级分明。普通的教众，只知道有‘香主’，香主之上，还有‘法王’。至于那位传说中的‘明王’，除了最高层的几个人，无人知晓其身份。极为神秘。”
“不过，”赵虎想了想，补充道，
“我的人在暗中观察时发现，所有的粥棚、药铺，背后似乎都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在协调、调度。他们有自己的暗号，有自己的联络方式，甚至……还有自己的武装。”
“武装？”萧济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他们招募灾民中的青壮，成立了所谓的‘护法队’，名义上是维持秩序，保护粥棚。但我的人看到，他们每日都会在暗中进行操练，其章法……竟有几分军伍之气。”
萧济安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地凝重了起来。
施粥以收民心，教义以惑大众，护法以为爪牙……
这哪里是什么教派，这分明就是一个组织严密，目标明确，并且拥有自己武装力量的，标准造反组织的雏形！
而这个集团的领袖，朱元璋正在用一种他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方式，在这片被朝廷遗忘的土地上疯狂地积蓄着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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