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懒洋洋的接过那份清单，只是草草瞥了一眼，便将其扔在桌上，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宋大人，您这可是来得不巧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本官不配合，实在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什么意思？”宋濂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宋大人有所不知。”
王陵开始了他的表演，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前些时日，北境军情紧急，陛下特批了一笔巨款，用于加固防线犒赏三军。紧接着又是京城大疫，数万灾民的安置、抚恤、药材……那银子，简直是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
如今，这国库的账面上，别说是肉了，连汤都快见不着底了，下官这几日正为这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呢。”
他指了指自己那油光锃亮的头顶，演得惟妙惟肖。
宋濂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王大人的意思是，这次恩科的经费，户部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
王陵打了个哈哈，“陛下钦点的恩科，我们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只是这银子……确实是紧张。”
“要不这样，宋大人您先回去，等个三五个月，等各地秋粮的税银送进库里，下官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您挤出个三瓜两枣来？”
三五个月？恩科定在一个月后，等三五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这哪里是国库空虚，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刁难！
宋濂在地方为官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王侍郎！”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此次恩科，是陛下亲自下旨，由济世亲王督办，关乎我大夏百年大计，岂容你在这里推诿搪塞？你今天若不拨付经费，耽误了国家取士的大事，这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面对他的怒火，王陵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靠在椅子上，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慢悠悠的说道：
“宋大人，这官帽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吓唬谁呢？担待不起？我告诉你，我这户部侍郎，别的本事没有，但这看账本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拿起那本厚厚的账目，在手里掂了掂，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账上，就是没钱。别说是你，今天就算是济世亲王亲自来了，我王陵也只能是这句话。没钱，就是没钱！”
“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我倒要看看，陛下是会为了你这还没影儿的恩科，砍了我这个为他看了半辈子钱袋子的家奴，还是会让你自己想办法去弄钱！”
“你……”宋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这位老人只能在户部一众小吏那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捏着那份分文未取的手令，拂袖而去。
当晚，沛王府内，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沛王刘邦高举酒杯，对着满座的宾客，意气风发。
“诸位，来！共饮此杯！”
“今天，王侍郎在户部，可是为本王，也为在座的诸位，出了一口恶气啊！”
王陵连忙起身，谄媚的笑道：“都是殿下运筹帷幄，下官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哈哈哈哈！”刘邦得意的大笑起来，
“那萧老五，以为赢了一场辩论，得了几句虚名，就能为所欲为了？本王今天就要让他知道，这大夏朝，离了钱什么都玩不转！”
“他不是能耐吗？他不是济世亲王吗？有本事让他自己掏钱办恩科去啊！本王倒要看看，他那点俸禄，够买几张考卷！”
“殿下英明！”
“此计一出，那萧济安的改革，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攻自破！我等只需等着看他的笑话便是！”
“来来来，喝酒！喝酒！”
沛王府内，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萧济安焦头烂额，最终向他们低头认输的样子。
当宋濂面色铁青的回到济世亲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书房内，萧济安与孔文正正在就一张考场座位图进行最后的商讨。
见到宋濂两手空空，一脸屈辱的进来，孔文正便知事情不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先生，如何？”萧济安放下图纸问道。
宋濂将那份盖着亲王大印，却被退回的手令放在桌上，声音因有些屈辱，
“殿下……学生无能。那户部侍郎王陵，阳奉阴违，百般推诿，说国库空虚，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他将王陵那番无赖的说辞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听完宋濂的叙述，孔文正气得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刘邦这么做，和国贼有什么区别？！陛下钦点的恩科，他竟敢如此阳奉阴违，公然掣肘！老夫……老夫明天就上朝，弹劾他！”
“弹劾？”赵虎“呸”了一口，
“太师，跟这帮狗娘养的讲道理没用！殿下，给俺三百亲兵，俺现在就去踏平他那户部衙门，把那姓王的肥猪吊起来打！”
“不可！”宋濂连忙劝阻，“我们要是动武，就正中他下怀。到时候，他大可以一个冲击朝廷官署的罪名，反将我们一军。”
赵虎愤愤的一拳砸在柱子上，却也无话可说。
书房内，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年轻亲王身上。
萧济安站起身，那股冰冷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他将目光从那份被退回的手令，移到了宋濂那张涨得通红的老脸上。
“先生，受委屈了。”
仅仅四个字，让宋濂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眶瞬间红了。
“好一个国库空虚，好一个沛王刘邦。”
“本王孤身入疫区，为国尽忠，他们说本王是沽名钓誉。本王舌战群儒，为天下寒门争一个出路，他们说本王是动摇国本。”
“如今，本王奉旨办差，他们竟敢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羞辱本王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宋濂那张涨得通红的老脸上，那份屈辱，他感同身受。
“太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弹劾是没用的。他有一万个理由哭穷，会拉着满朝官员一起叫苦。到头来，事情不了了之，耽误的还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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