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战火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俘虏们被绳索串联，垂头丧气地蹲在涧边空地上，由手持利刃、眼神冷厉的幽州兵士严密看管。得胜的军队正在清理战场，收缴散落的兵甲，掩埋双方战死者的尸体，救治伤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唯有那浓重的血腥气，诉说着不久前这场短暂而酷烈的反伏击战。
刘和并未急于离开，他临时征用了附近一个废弃的樵夫木屋，作为临时的审讯和指挥所。木屋内陈设简陋，仅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几条长凳。刘和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怒火。关羽按刀立于其侧，丹凤眼微阖，不怒自威。王嵩与刘勇则分列两旁，神情肃穆。
审讯直接开始。第一批被带进来的，是几个在战斗中受伤被俘、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匪徒。他们起初还试图硬撑，或是胡言乱语，将责任推给已死的闫雄，声称只是寻常劫道。
刘和没有多余的耐心，他对王嵩微微颔首。
王嵩会意，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刑名老吏特有的冰冷压力：“尔等啸聚山林，劫掠为生，本是死罪。如今竟敢设伏袭击朝廷命官、汉室宗亲，更是罪加十等，株连九族亦不为过！然，我家主公仁德，可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何人指使？如何得知我军行程路线？若有半句虚言，”他目光扫过门外那些正在被处理的匪徒尸体，意思不言自明。
匪徒们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在死亡的威胁和幽州兵士那饱含杀气的目光逼视下，第一个小头目心理防线崩溃了，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的说，小的都说！是…是‘黑阎王’，哦不，是闫雄带着我们干的！他说…他说是蓟城来的大人物，给了很多金子和宝贝，要我们在此地埋伏，取…取刘太守的性命……”
“蓟城来的大人物？”刘和眼神一凝，声音冰冷，“姓甚名谁？如何联络？”
“小的…小的地位低微，实在不知那大人物名讳…只…只听说，好像是…是州牧府里的贵人…”另一个被带进来的头目颤声补充道，“联络的是闫老大和军师，他们…他们好像提过，是姓刘的公子…”
“刘的公子？”刘勇忍不住喝问，“可是刘璋？！”
那匪徒被吓了一跳，茫然道：“好…好像是有个‘璋’字…具体的，小的真的不清楚啊大人！”
线索开始指向明确的方向，但还不够确凿。刘和知道，必须找到更核心的知情者。
“带‘一阵风’的军师上来。”刘和下令。
不多时，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面色灰败的干瘦中年文士被推了进来，正是之前在闫雄身边出主意的那个师爷。他身上虽无重伤，但精神已近崩溃，显然明白自己此次在劫难逃。
王嵩亲自审讯此人，手段更为老辣，结合之前小头目的供词，时而威逼，时而利诱，不断施加心理压力。
“尔为读书人，当知袭杀州郡长官，形同谋逆，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闫雄已死，你若还想留个全尸，甚至为家中老小求得一线生机，就当从实招来！指使者究竟是谁？有何凭证？”
那师爷浑身颤抖，汗如雨下，挣扎良久，终于在王嵩提到他隐藏在冀州老家的妻儿可能被牵连时，彻底瘫软下去。
“我招…我全都招…”他涕泪横流，“是…是幽州牧刘使君的二公子，刘璋…是他派一个叫刘福的老仆，携带金饼一匣，极品玉璧一对，找到我们…许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并允诺…允诺将来可在幽州边境给予方便…那地图，还有刘太守的行程…都是那老仆提供的…”
“证据何在？”刘和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
“金饼…大部分已被闫雄和兄弟们分用…但…但那对玉璧，闫雄甚是喜爱，应…应该还藏在他的随身行囊或者山寨密处…那老仆刘福，右手手背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褐色胎记…小的绝无虚言啊！”师爷为了活命，将所知细节和盘托出。
立刻有兵士去搜查闫雄的尸体及其遗物。果然，在一个紧贴其身的皮质囊袋中，找到了那对用锦缎包裹、温润无瑕的玉璧。王嵩接过仔细查验，又请刘和观瞧。
刘和虽不精于古董鉴赏，但也看得出这对玉璧质地极佳，雕工精湛，绝非寻常豪强乃至一般富商所能拥有，必是世家珍藏。他依稀记得，已故的刘焉夫人、刘璋的生母，似乎就传下过一对类似的珍宝。
（刘和内心：刘璋！果然是你！竟真敢勾结外匪，谋害兄长！为了权位，你已丧心病狂至此！）
人证（匪首军师、多名小头目指向性供词）、物证（价值连城、来源可疑的玉璧）、动机（权力争斗、此前被废黜的怨恨）俱在！逻辑链条清晰完整！
“砰！”
刘和一掌重重拍在木桌上，震得杯盏乱跳。他霍然起身，胸中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脸色铁青，眼中寒光四射，整个木屋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
“好！好一个刘季玉！好我的好弟弟！”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我念在兄弟一场，父亲面上，上次只是将你废黜圈禁，望你悔改。不想你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行此豺狼之事，勾结匪类，欲置我于死地！”
他之前虽有猜测，但当真凭实据摆在面前，证实了这最不愿看到、也最令人心寒的兄弟阋墙之事时，那股被至亲背叛的愤怒与杀意，几乎难以抑制。
关羽丹凤眼睁开，寒芒一闪，拱手道：“兄长，此獠不除，后患无穷！云长请命，这就率兵前往蓟城，取其首级，以儆效尤！”
刘勇也立刻跪倒：“末将愿为先锋，踏平那叛逆之所！”
王嵩虽未说话，但眼神中也满是支持彻底清算之意。
刘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发兵杀回蓟城的冲动。他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再是简单的家族内部矛盾，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刘璋此举，已触碰了他的底线，也给了他将内部隐患连根拔起的绝佳借口。
（刘和内心：不能再忍了！上次兵临城下，迫父废弟，已是立威。此次若再姑息，世人皆以为我刘和可欺！内部不靖，何以图谋天下？刘璋，这是你自寻死路！）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终变得冰冷而决绝。
“传令下去！”刘和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凛冽的杀机，“全军即刻休整，饱餐战饭！派出快马，通知渔阳张飞、邴原，按预定计划动员后备兵力，巩固后方！”
“刘勇，由你亲自挑选五百最精锐的铁骑，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作为前锋，即刻出发，封锁通往蓟城的主要道路，特别是注意拦截可能闻风逃窜的刘福及其同党！”
“云长，由你统率主力步骑，随我一同，”刘和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兵发蓟城！”
“这一次，我要亲自向父亲，‘问个明白’！也要让这幽州上下都看清楚，敢勾结外敌、谋害同胞者，会是何等下场！”
命令下达，如同战鼓擂响。一场针对内部隐患的雷霆清算，随着审讯结果的明朗，正式拉开了序幕。矛头直指蓟城，直指那被困府中却依旧贼心不死的刘璋。幽州的天空，因这兄弟相残的阴谋，再次阴云密布，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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