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没有回宿舍。
他沿着原路返回,脑子里乱成一团。
夏春生,徐凯,笔记本,纸卷。
这几样东西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像一锅熬糊了的粥。
夏春生的体格,跟之前那几个被抓的坏分子对不上号。
周建军没往那方面想。
他更倾向于,这是在搞走私倒卖。
这个年代,什么都缺,胆子大一点,路子野一点,从外面倒腾点紧俏货进来,转手就能翻几倍的利。
夏春生是巡逻队副队长,有枪,有权,方便得很。
可徐凯递的那个笔记本,又不像账本。
周建军心里烦躁,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
他刚走到宿舍楼下,迎面就撞见一个人。
是徐凯。
那小子正哼着小曲,脸上挂着笑,像是捡了钱一样。
可那笑意,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心虚。
“哟,干啥呢,捡钱了?”周建军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徐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没……没啊!”
他说话都结巴了,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建军哥,你……你别开玩笑。”
“开玩笑?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周建军往前走了一步。
“我看你印堂发亮,这是要有大喜事啊。”
“我……我得去干活了!”
徐凯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他跑得太急,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周建军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
这小子,绝对有鬼。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场部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陈义的办公室门开着。
周建军敲了敲门。
“进来。”
屋里不止陈义一个人,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旁边削苹果。
周建军认得他,叫李佳乐,也是保卫科的。
李佳乐看到周建军,停下了手里的刀,冲他咧嘴一笑。
“吆喝,英雄来了啊。”
周建军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投向陈义。
他心里有些犹豫。
夏春生是巡逻队的副队长,李佳乐也是保卫科的人。
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万一这俩人是一伙的,自己今天说出去的话,明天就可能变成自己的催命符。
陈义看出了他的迟疑。
“不用担心,有事就说。”
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佳乐不是外人。”
周建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他赌陈义。
“我刚才在东边林子里,看到两个人。”
周建军的语速很慢,把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没加任何猜测,只是陈述事实。
屋子里的空气,随着他的讲述,一点点凝固。
李佳乐手里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操!”
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猛地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夏春生那小子不是好东西!”
他激动地在屋里踱步。
“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背地里肯定没干好事!”
陈义的脸色却很平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周建军说完。
“那个笔记本,你看清是什么样的了吗?”
“看不清,但不大,像是学生用的那种。”周建军回答。
陈义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周建军一根,自己也点上。
“这事,你做得很好。”
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但现在不能动徐凯。”
“为什么?”李佳乐急了。
“直接把他抓起来审!不怕他不开口!”
“抓了他,夏春生就惊了。”
陈义弹了弹烟灰。
“徐凯只是个跑腿的,夏春生才是鱼。放着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李佳乐不说话了,他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个事。”陈义看着周建军。
“团部后天会派人下来,到时候会送一批新的武器装备。”
周建军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来的人,会独立成队,直接对团部负责,跟咱们巡逻队互不干涉。”
李佳乐的脸色变了变。
“陈哥,他们这是……要架空咱们?”
“想什么呢?”陈义瞥了他一眼。
“这是好事。说明上面重视咱们这儿,以后咱们肩上的担子,也能轻点。”
李佳乐这才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
陈义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周建军面前。
“周建军,我给你个忠告。”
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无比严肃。
“不要自己去跟踪夏春生,很危险的。”
周建军迎着他的目光。
“那个人,警惕性非常高,身手也好。你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跟上去,只会暴露自己。”
周建军点了点头。
他知道陈义说的是实话。
刚才在林子里,他已经领教过了。
“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陈义拍了拍他的肩膀。
“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周建军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农场这帮领导,看来并非全是草包。
至少,陈义不是。
这就够了。
他只要做自己能做的,不危及性命的事就行。
周建军回到宿舍,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然后,他锁好门,朝着自己那片宅基地走去。
天色渐晚,西边的天空烧着一片火红的晚霞。
王铁牛和高保国已经收了工,正蹲在地基旁,抽着旱烟。
看到周建军过来,王铁牛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建军,你咋才来?”
“有点事,耽误了。”
周建军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木头框架,心里涌上一股踏实的感觉。
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这里,将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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