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易逝，转眼便是万历四十二年四月。
过去这几个月，程光阳每日除了按时制艺，抽空与在京挚友交游外，剩下仅有的精力，基本都放在继续“搬”小说上——
先前他写成的那半部《斗破苍穹》的书稿，好友周延儒早已读完。
自从看了《斗破苍穹》上半部分，周延儒像是打开了新世界，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萧炎被云岚宗追杀之后发生的剧情。
为了早日看到全文，周延儒先是不断开口央求程光阳，希望赶紧他把书写完，后来更是各种找借口，直接给他塞银子，企图用这种方式激励他动笔。
就差没给他下跪了。
眼看周延儒已快入魔，程光阳没法子，为了搭救自己这位好友，他只好每天加班加点地努力赶书——
终于在当月月底，正式将《斗破苍穹》完稿，随后派人将写好的全文，拿去交给周延儒。
周延儒大喜过望，一拿到书稿，就开始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由于太过沉溺，对方几乎到了通宵达旦、茶饭不思的地步。
甚至第二天到翰林院值班时，也浑身焦躁、心不在焉，只盼着自己能赶快交差，回家继续看小说。
“呜呜……简直精彩绝伦，彩鳞、薰儿、小医仙、纳兰嫣然、药老、魂天帝，这些人物个个描述得栩栩如生，如在眼前啊。”
经过数个昼夜的坚持，满眼血丝、神色萎靡的周延儒，终于将《斗破苍穹》全部看完。
由于代入得太深，对方久久无法从书中自拔，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空虚感，仿佛小说读完后，自己的灵魂也跟着终结了。
于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低着头唉声叹气。
周家的奴仆婢女们见状，都说自家少爷疯了，连周延儒最宠爱的几个娈童，也怀疑他脑子出了问题，打算去永安堂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周延儒得知后，气得大发雷霆，抄起棍棒打了众人一顿。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和这些俗人交流，只好来到明时坊找程光阳倾诉。
“玄重尺、万兽鼎、大天造化掌、佛怒帝炎莲、风雷阁、天妖凰族……复甫，你究竟是如何想到这些名字的？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时坊四合院正厅，周延儒蠕动着干瘪的嘴唇，满脸崇拜地望着程光阳道。
“玉绳兄，我看你应该进几杯参汤补补身子了……”
看到周延儒这副模样，程光阳真害怕他当场猝死，一面搀扶他坐下，一面命妙染到厨房准备参茶，接着道：
“对了玉绳兄，你上次说过，待我写完全书，就替我刊印的事，你还记得不记得？”
周延儒颔首道：“当然记得，我说话是算话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是没看够，复甫，你能不能照着这本书，继续写下去？”
“这个嘛……”
程光阳摸了摸下巴道：“不瞒玉绳兄，我已经在起草下一本书了，主角虽不是萧炎，不过将来萧炎还是有机会出场的。”
“哦，是什么书？”周延儒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
“《武动乾坤》。”程光阳徐徐道：“等《武动乾坤》写完，我还会再写一本《大主宰》，把所有故事都串联在一起。”
听到程光阳的计划，周延儒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
…
五月天气，阴晴不定。
程光阳与陈阮芷的婚期定在八月，虽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过程光阳已经迫不及待，准备返回泉州老家了。
临行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于是特地去拜访了当朝内阁首辅方从哲——
去年八月，原首辅叶向高已辞职返回老家，方从哲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叶向高的位置，成为万历朝的最后一任首辅。
“复甫，听说你最近打算回泉州去了，如今到老夫这里来，莫不是临别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听？”
过去这一年半，程光阳以晚辈自居，数度登门拜访，向方从哲请教经义上的问题。方从哲见他在京师不断参加集会、广交士子，名声越来越大，也乐得与他来往。
二人的关系可谓相当熟稔。
听说程光阳又来拜访，方从哲立刻让人将他带到后院花厅，与自己见面。
“先生，晚生此番冒昧前来，是为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程光阳深吸一口气道：“晚生马上就要回泉州晋江去完婚了，大概要等明年六月之后，才会重新进京，因此有些话不得不提前与先生说……明年的五月，东宫将会有大事发生，对先生十分不利。”
“东宫发生大事？”方从哲被他的话搞糊涂了，“什么大事？”
见对方刨根问底，程光阳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届时有人准备炮制大案，故意指使人，假意谋害东宫……”
“什么？”
方从哲瞪大了眼睛，左右望了望，随即皱眉道：“复甫，老夫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向来秉性沉稳，从不浪言，今日何以在我面前说起胡话来了？”
“先生，晚生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那就是您老自己的事了。”
程光阳也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后世读史的时候，读到过“梃击案”吧。
思来想去，他只好故作神秘道：
“晚生在京虽说只有一年半，不过论及人脉，却也算得上错综复杂了，有些事，我当然只是道听途说，之所以特地过来告诉先生一声，纯粹是为了报答先生平日的教诲。”
方从哲听到这里，仍旧是满脸狐疑，动了动嘴，想要开口追问。
然而程光阳却不愿再透露更多细节，只是在拱手告辞之前，特意提醒了对方一句。
“先生，无论怎么讲，东宫终有继承大统的一天，谁若能主动站在东宫一边，将来就有机会笑到最后，如若不然，则必败无疑……”
万历四十三年的“梃击案”，由于东林党始终站在太子朱常洛的立场，将矛头直指郑贵妃一伙，导致他们被朱常洛视为自己人。
于是乎后来朱常洛继位，是为泰昌帝，再到后来朱由校继位，是为天启帝，东林党人的势力，一度达到顶峰，直接将与他们为敌的齐、楚、浙三党，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程光阳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因为他不认为与东林党共事，能够拯救大明。
所以今天才会对方从哲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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