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文戏在毕节的小城里先行拍摄,编剧组需要现场协调,不过大多时间还是扎在酒店房间改剧本。
从酒店的窗户向外看,偶尔能看到剧组拍外景的吊臂和拥挤的人头。
戚礼那天向外眺望,舒缓眼球的疲惫,眸子一转,看到距之百米左右的树梢顶上有个举着长枪摄像机的代拍。树顶蓬松的枝杈随风摇摆,不知道怎么上去的,也不怕掉下来摔死。
她一激灵,为防偷窥,赶紧把窗帘拉上了。
灯打开,这下更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要群里有消息,编剧组立马响应,开会协调修改,提前写每天通告上的分镜。有空闲,毯子一拽,不管是坐着趴着还是躺着,都能立马睡着。
戚礼基于原作,在最开始的剧本创作上已经极大的贴合了舒锡仁极繁唯美主义的拍摄风格,他强调逻辑情感和矛盾冲突,和《血色浮萍》本身的悬疑冒险类型很相符。围读会上,他直言过欣赏这部充斥着暴力美学和人性幽暗的作品,这代表能给到的画面空间很充足。对艺术的追求和对导演工作的认真让他当时的眼中出现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疯狂色彩。真到了落实的时候,全剧组每一个人都领教了舒导的苛刻。
导演椅摆在那儿,他也极少坐。演员在画面里情绪不对了,他立刻就能发现,给两条容错,再不行就冲上去一针见血地指导。
编剧需要和导演沟通剧本细节,戚礼时常是追着舒锡仁跑。导演要画面极致,编剧要忠于原作的核心,他们两个人经常发生冲突。
大多数时间,戚礼都是顺着舒锡仁的,他作为经验丰富的导演,经常能给到她一些场景搭建的宝贵意见,对她剧本的落地有很大提升。但他的艺术追求和她的剧本核心产生矛盾的时候,戚礼也会据理力争。
小思发现之前还说着项目最大、编剧要服务剧组的戚礼,跟舒锡仁这种脾气暴的国际大导争执起来的时候,也轴的很。导演位高权重,时间紧任务重的时候噼啪骂她两句也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说定怎么拍了,舒导剧本一摔让戚礼滚回去改。戚礼捡起剧本,点点头,说句谢谢导演,神色平静的去不碍事的房车、或者直接回酒店修改。
小思唯唯喏喏地走在戚礼旁边,走出好远才敢说话,心有戚戚地观察她的神色,道:“戚姐,等导演他们进山咱们还是不要跟着了,那些感情戏和武戏修改空间不大,咱们就留在酒店吧。”
戚礼看她一眼,说:“到时候再说吧。”山里条件不好,他们不想去,戚礼也不会强迫。
尤其是和舒锡仁这种级别的导演合作,虽然他要求苛刻脾气也不好,但编导不分家,戚礼只跟了他这段日子,就能感觉剧本创作上思路更清晰了,舒导对她的良性影响初初显现,她不想就这么错过,应该会跟着制作团队到底的。
小思忍不住问:“姐,你都没脾气的吗?”舒导那个大嗓门,她在旁边听着都要吓哭了。
“有什么脾气?都是为了项目啊。”戚礼在酒店前台随便抽了根草莓棒棒糖,撕了含进嘴里补充血糖,说,“舒导那么有名,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驳他,他面子上过不去,骂我两句也正常。”
她取之精华去之糟粕就行了。
戚礼有意教她:“导演有他的目标和追求,甚至有时候会忽略作品本身,编剧不能一味顺从,得知道这剧本的核心在哪,你能改编的权限边界在哪,抓大放小。”
“都是为了这个项目,各司其职,你得看清你的目的,只要结果达到了,情绪往往是最不重要的。”
舒锡仁指责她,她再生气耽误剧本,今天的通告就别想完成了,那么多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呢,耽误了她的一份时间就是耽误了全剧组一百多份,戚礼是最拎得清轻重的人。
小思说:“万一得罪了舒导……”
戚礼瞥她,“得罪了就不会让我改,而是换你们改了。谁不知道彼此是为了项目好,他自尊心强又大男子主义,我作为心胸宽广的女人就让让他呗。”
小思忽然抬头看了她两眼,又低下头看路,像是掩饰刚才的神态似的,嘟囔道:“那舒导的脾气也太差了,大导演的脾气都这么差吗。”
戚礼摁开酒店房间,挑眉不语。
差吗,还好吧。对于这些她阈值高的很,反正见过脾气更差的,那才叫难伺候。
之后几天,为避舒导锋芒,戚礼还是在套间里待了几天,远程实时跟进剧本进度。
那天早上门一开,正好看见其中一个副导从对门拉着行李箱出来,问去哪,副导满头汗地说:“统筹找的演员不行,舒导让他们滚蛋了,线上找人来不及,我得抓紧跟统筹去一趟横店面试几个。”
戚礼笑着把副导送走,一脸淡然的去吃早餐了。剧组的外包团队草台班子一大堆,这种事不少见,不足挂齿了。
后来忙到什么程度呢,就连曹东和李港两个男生也聚在她们的套间里,累了就随时在外间的沙发上歇。
现场调度无法协调,改。
场地限制预算紧张,改
演员演不出来原剧本里的,还非要高光镜头,改。
最难缠的是想要加戏的配角演员,有心思活泛的甚至找到编剧的房间来。戚礼有天在晚上九点多钟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长相秀气的男演员,她的男N号,此时正穿一件解着两颗纽扣的白衬衫,斯文的朝她笑,想讨论明天的戏份。
她捂着额头,松开门把手,客厅沙发上三个脑袋一齐伸直,疑惑地往门外看。
“……”
场面一度非常之尴尬,那名小演员心理素质奇佳,还能说出“戚老师忙,就下次来”这样的话。
她再一脸平静的把门关上。
这时三个人才隐隐约约悟到刚才差点发生了什么,嬉笑着互相使眼色。戚礼:“……看什么?你们不在我也不会让他进来的好吗。”
“好好好,”李港憋着笑站起来,踩上拖鞋,拿手里的剧本打曹东,“走了走了。”
两个男生站起来往外走,戚礼撇一眼他们脸上的笑,没好气道:“早点睡觉。”
“okok。”
拍摄进度拖了点,预计今晚是个消停的夜。戚礼累到不想多说一句话,这半个月里的连轴转快把她气血耗没了。
她补了几片营养,用温水送服,放下水杯回头一看,小思还在浴室洗澡。她披了件外套,去阳台,拉上玻璃门,给陆艋拨去电话。
星光点点,尽管不是深山里,自然环境优美的毕节,在晚上抬头看也能赏到星空迤逦。
陆艋喂了一声。
“陆哥。”戚礼开门见山,“有个事想跟你说。”
他们交流了几句最近的拍摄,戚礼才说:“想说下后期署名过会的事。”
参与这个项目的编剧能不能用自己的署名过会,至关重要,有了一次署名,就证明小编剧有了接项目的敲门砖,并上了平台的编剧白名单,之后在这行业,才能越走越顺。在如今这个艰难的影视市场,没有署名的编剧基本是无人问津。
陆艋蹙了下眉头,“这有什么好说的?戚礼,你是不是还因为上次被冯江涛挤掉了,所以不放心啊?”
“我可以和你保证,这次初稿和主笔都是你,你的名字是一定能过会的。”
戚礼笑笑:“我知道。”
“那你……”
“我没说我自己,我想问问李港他们三个,有没有资质给个署名。”
陆艋眉毛皱得更紧了,“你是这个意思……”
“戚礼,他们目前只是编剧助理,都是第一次跟组,我不建议申请。”陆艋和她说实话,“他们现阶段最重要的是积累经验,你知道咱们公司有的跟了三四次的也没申请上署名。”
戚礼说:“那他们又不是我带的,我只看到了我带的这三个,做得都很好。”
“陆哥,电影的工作量比我预期的还要多,他们三个从开始到现在都很少说累,我熬夜他们也跟着熬,不管是不是助理,跟组的编剧都挺不容易的,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做得好为什么得不到肯定,他们肯定也想要这个署名,比片酬重要多了。”戚礼温声劝说,不惜打感情牌,“你知道当时肖老师也在我第一次跟组的时候,替我申请了署名,我到现在还记得名字落在片尾的那种激动,多少钱都换不来。”
陆艋好半天都没说话,戚礼半阖眼睛,任远处街上人间烟火的光亮照进眼皮,舒缓了她疲倦沉重的脑袋。
她耐心在等。
终于陆艋说:“我给你申请下吧。”
戚礼笑:“谢谢。”
陆艋:“你可别谢我,得让那三个孩子好好谢谢你,没你这么傻的,带了一次就张罗着给他们过会了。”
“我才不傻,做得好才有这个资格。”戚礼笑。她也没多大能力,只能尽量让每一份努力都被看见,年轻并不是被搁置的理由,她和他们都需要更多机会。
她说:“都挺不容易的。”
放下手机,小思正好从浴室出来,带着鲜活的热气。她看到她了,笑着问:“戚姐,这么晚了你在给谁打电话啊,是不是男朋友?”
戚礼摇摇头,“不是,就给朋友。”她暂时不会跟他们说这件事,因为资质确实有限,董事会那边不一定能通过,还得陆艋尽力去争取一下。
小思眨巴着八卦的眼睛,“姐,那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啊?怎么可能?”小思一脸不信,“你长相身材这么好,我要是男人我就追你。”
戚礼忍不住笑,“谢谢你的肯定,我应该是工作太忙了吧。”实在没那个心思。
小思临睡前又在摆弄床头柜那两个手办,戚礼笑着问:“那你呢,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也不是八卦,就是想和小思这样开朗的女孩多聊一会儿。
小思手一僵,唐装bruce掉在她脸侧差点砸到,慢慢转眸看着她,说:“我没谈呢,还小。”
戚礼平躺过去,合上眼睛,顺着说:“确实还小,女孩子在这种事上千万别着急。”
空气中轻轻传来“嗯”的一声。
灯熄灭了,房间陷入黑暗。
翌日早九点,戚礼睡了一个奢侈无比的自然醒。
片场都开工了,愣是没有一个夺命call把她叫醒。不过凭经验和今天的通告来看,到不了中午,她就会忙起来。
小思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刷完牙,点了附近的一家洋芋粑和酸汤粉,打算好好享受一下早饭。
难得的闲暇,戚礼揉着眼睛拉开门,伸手取挂在门把上的早饭。她连同小思的那份也点了,量有点多,门把上挂不住地上还有,她拉开了一点,刚想提袋子捡起来,霎时感觉不对,一抬头,始料未及地撞进了秦明序的眼里。
戚礼:“?!”
她完全愣住,下意识又揉了下眼睛。她在做梦吗?一个穿着短袖针织t恤和运动长裤的秦明序?
身边还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秦明序看到她的反应,翘起嘴角,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梳起的慵懒丸子头,不老实的几缕长发垂在锁骨边,露出的皮肤像奶油,身上是轻薄的白色t恤,和柔软的长裤,身子微侧,身后房间窗子的晨光投在她身上,轻而易举透出她柔软的腰肢曲线,她还一脸懵懂不自知。
刚探出脑袋的小兔儿?不,这种意象不足以形容戚礼。她柔软的一截腰在晨光里像小树苗,那双一看就知是初醒的眼睛又太软了,太能迷惑人,好像她全身都刚刚苏醒般稚嫩,比黎明甜腻,比花瓣动人。
他上前一步,戚礼骤然醒了似的,双手交叠攥住了门把手,颇为警惕的目光从他身上和身后的门之间扫视。
“我记得我对面住的好像是副导吧?”
秦明序不以为意:“现在不是了。”
戚礼紧绷着身体,又问:“你怎么在这?”
秦明序好像就等着她问,轻佻地坏笑:“我来出差啊。”
放屁,他有一点工作的正经样子吗。戚礼更不信了,瞪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换了副导的房间,警告你,这一层住的都是剧组的人,你别乱来。”
秦明序用拳抵了下唇,笑得更欢了,“我真是来出差的,我能乱来什么啊?”
戚礼抿紧唇不说话,手死死攥着门内外的门把手,进行自以为有效的防御,以免他突然伸手把她抓走。
他果然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她的身体,“倒是你,大早上穿成这样,勾引我呢?”
戚礼睁大了眼睛,他神经病啊!
先不说她知不知道出门会遇见他,就说她这副头也没梳脸也没洗的邋遢样子,勾引得了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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