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参加联谊的后患在山里信号好的几天体现出来了。
她的手机经常会来老同学的问候,问最近在做什么,工作怎么样,人在岚城有没有兴趣出来吃个饭,成年人开门见山,甚至有人特别上道地托关系给她推了几个还不错的活儿。
戚礼庆幸自己还在山里,想接也接不了,不然有些的报酬还真令她难以拒绝。
明着暗着给她送钱,只不过这代价就很难计算了。戚礼统一回复人在外地忙项目,往上翻的时候还真发现了个舍不得拒绝的,是一个国内服装潮牌和知名动漫的联名文案试稿,那动漫是之前江因推荐给她的,四百多集,戚礼这么个人不光全看完了还买了角色周边。那是她为数不多坦言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一段时间。
那人叫她学姐,字里行间都是敬辞,知道她当年在社里给京大的公众号撰稿,便说着俏皮话请她重出江湖。
戚礼想了想,给他回复是否可以细聊。学弟自然提出之后约个时间吃饭,沟通具体细节。他在国内做动画产业的投流引入,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跟原画师还有交集,主动提出可以为她引荐。
戚礼因为信号不好听得断断续续,最后弯着唇说了句谢谢。
电话甫一挂断,秦明序立刻打进来。戚礼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手抖了一下。
挂断了。
戚礼心跳颇快,是心虚么,她不知道。
上方跳出信息条:戚礼,接电话。
平白带着压迫感。
戚礼不太想接,垂着眼睛等他自己挂断,可铃声一直响,吵人清净,令她不安。戚礼知道秦明序是可以一直打到手机没电的。
他怎么这么固执,一定要在她的生活中霸占一块地盘,每次都是她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大刀阔斧地闯进来,蛮横无理地抢走她所有的注意力。
就像这通电话,时机这么正好,她有时间且刚刚答应学弟的约饭,就像真的在监视她一样。她蓦地想起那天晚上的梦,他不安分地抚弄她全身,气息深沉地说
——我会一直监视你。
戚礼打了个激灵,无奈清了清嗓子让它听起来没那么病恹恹的沙,接了起来。
她不说话,他的呼吸声很明显。
结果他竟然笑了一下,语气轻佻中隐着不忿:“这么久,是跟哪个野男人谈情说爱呢?”
戚礼说:“……我在山里,这里只有野猴子。”
她的语气很平淡,秦明序喉结动了动,攥着手机,问她:“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还生我的气呢?”
戚礼蹙了蹙眉,不出声。他放轻了语气,似乎真在认错,说:“那下次做完抱着你,行不行?”
说什么呢?戚礼眉皱得更深,语气不客气:“你整天脑子里没别的事是吧?”
他慢慢笑出来,真开心似的,声音蛊人。
戚礼无故烦躁,实在不想次次都和他离不了这档子事,放下手就要挂断。
一段距离让他的声音没那么真切,裹着带着水腥气的风传至耳边,他说:“我想你了。”
远处乌云压山巅,逐渐逼近,他的声音失真,像旧录音机里蒙着暗噪的男声,让人忆起不堪旧事,和远处的暴雨一起,肆意侵袭她的心尖。
再牙尖嘴利的人也会在这一刻忘记如何回复。
戚礼往远处看,眨了眨眼睛,跳下一人高的台子,从院子后边快速跑进屋里,才没有让倾盆的雨赶上她,染深她的裙子。
她微微喘息,手机还举在耳边,听见他磨磨唧唧地说,不要和野男人吃饭,不要对野男人笑,因为她太好看了,他们都会喜欢她的,而他会非常非常生气,会把她关起来,用他的方式惩罚她。
戚礼懒得听他那些淫魔般的惩罚手段,等到分不清为何会加快的心跳终于平稳,她打断他:“说完了吗?”
说完她就挂了。
秦明序不情不愿,吭哧了半天又不高兴地问:“你想我吗?”
“没想过。”她甚至没有犹豫,说完就抿紧了唇。那次是在梦里,她管不住自己的潜意识,不算。
“戚礼!”
她又把他惹怒了,再一次,每一次。
戚礼带着一种疑似胜利的气势挂断了电话。
转过头,小思正在看着她,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对上视线,她不自然地笑笑,“老大。”
戚礼点点头,和她擦身而过的同时,淡淡道:“行李箱里的bruce,摆出来吧,总收着也不像话。”
小思僵硬地驻足,“……好。”
戚礼从北京回来直接进了山,没在酒店搁置,留下了一堆衣服。还是那天小思翻东西的时候戚礼无意间看到,才知道小思无心给她收拾几件带过来,却有心装两个摆件在箱子里。
有些话点破了没意思。戚礼找了两把伞立在门口,好让进来的人方便拿。再看手机的时候,秦明序给她发了微信消息。时间显示17:56分,距离秦明序生气、她挂断电话过去了不到半小时。
自己哄自己的速度还挺快。
秦明序: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说过的。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过去找她。
戚礼低眸看了那条消息几秒钟,也不回,息了屏幕。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山里的日期被迫延了几天。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雨停,只有戚礼的身体一天天病下去。
水土不服的威力这么大吗,她从第一天就没消停过,断断续续到现在也没好利落,成天犯困,全身沉重得自己都惊叹,她的抵抗力居然这么弱了。
感冒药吃完的那天,雨后初晴,艳阳高照,各部门赶着最后几场拍摄,戚礼照旧去片场盯戏。
男一号也快杀青了,妆造越来越素,却显得气质超群。徐志豪拨了拨头发,听戚礼声音发哑,问:“感冒了?”
“嗯。”她不愿多说,反正快结束了。
徐志豪一笑,用手拨开化妆师,转身去房车上拿了一罐桂花蜜下来,递给他的大经纪,吩咐道:“给戚老师冲一点,增加免疫力。”
戚礼一惊,摆了摆手道:“不用的。”
徐志豪那个地位的大经纪可是他公司的副总,怎么能指派着给她冲蜂蜜。戚礼上前,接过蜂蜜罐,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蜂蜜很甜,她却笑不出来。徐志豪看似是很欣赏她,实则把她架在了火上烤,大经纪会不会对她有意见不知道,但那些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员却是实实在在吃准了她和徐志豪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天小实习生周紫去化妆组帮着搬箱子,听见几个女人在镜前议论,话说得很难听,有关戚礼,她不得不转回了头。箱子沉,她艰难用膝往上顶,对那群人说:“戚老师不是这种人。”
那些轻飘飘的眼神让她瞬间涨红了脸,周紫眼睛扫过她们,又说了一遍:“戚老师不是那种人,她没有勾搭任何人,你们不要胡说。”
有人轻蔑:“谁胡说了,我们亲眼看见戚编剧从徐志豪的房车下来,那些个咖啡和茶,属她喝得最多,人天天给送呢。”
“我们又没说什么,说不定这俩人谈恋爱呢,我们羡慕羡慕戚礼的本事不行吗?”
说完都笑了,话中带着鲜明刺耳的恶意。
周紫没有说话,她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愣住,放下箱子指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被指的人尴尬局促地躲避眼神,周紫不依不饶,靠近几步问她:“你就在戚老师身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不帮她说话?”
“诶诶诶干嘛啊你。”有人站出来阻挡周紫,不用工牌,看她那一身就知道是实习生,轰了轰手,“赶紧把箱子搬走,别在这找麻烦!”
“别出去乱说话。”有女人提醒。
顿时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对,你别出去乱说话,我们就是聊聊八卦,你出去生事就是你的问题了,知道吗?”
周紫被推搡了几下,咬着牙不能还手,瞪了编剧组那个女生一眼,弯腰抱着箱子走了。
小思看着实习生的背影,无声撇了撇嘴。
徐志豪像听不见那些风言风语似的,依旧自然地找戚礼。那天刚好卢阳碰见,提醒了一句让他注意点,徐志豪一笑如春风拂面,说:“委屈戚老师了,避过这段风头,等宣发送你们一份大礼。”
戚礼神情微顿。她在那刻恍然大悟,徐志豪从头至尾都是知情的。
她不想深究他有没有刻意引导,只是,他和程苒的恋情需要一个挡箭牌,他已经安排代拍做足了准备,并且计划在一个重要的时刻官宣。
在那之前,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却用戚礼的声名做代价。
这种风流韵事,受到更多指责的永远是女人。她听得太多,徐志豪生性风流,到了她这就是不知检点。
戚礼说不出话,她已经得到了教训,影帝的咖啡真的很贵,她喝不起。
她胸腔间有着沸腾的热气,但是不能发出来,烤得她烦躁、委屈、呼吸不畅。戚礼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隐去神情,她冷静地问:“所以,程苒知道吗?”
徐志豪双目一敛,低头看她。
戚礼的笑依旧温和有度,只是话里的直白令徐志豪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程苒知道吗,那天你找了代拍?”
徐志豪眼睛眯起,睫毛掩去对这年轻女人的审视,以前没发现,她居然身上带刺。他舒了口气,说:“她确实不知道。”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语气不善。
戚礼故弄玄虚地说:“剧组里没有秘密。”
他找人拍下了他们相继从房车里出来的画面,若是爆出,那几个小时足以令外界展开心照不宣的激烈咸腥讨论,就像现在戚礼身上发生的一样,舆论重点会放在谁身上不言而喻。而对象居然是他毫不知情的妻子,他甚至还没有征求程苒要不要官宣,就已经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
这就是男人,他没有保护到任何一个女人,只考虑了他自己。
徐志豪眼神复杂,一句刻意为之的解释:“我爱她。”
戚礼说:“论迹不论心。”
已经做了这样的事,爱算个狗屁东西。
徐志豪紧着眉头,不再说话。
这是她的男一号,戚礼无法不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她现在依旧愿意对他笑脸相迎的原因。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当然很愤怒、很委屈,却不能情绪化,她的叫屈对徐志豪无用。甚至向同事多解释了几句都会变成祥林嫂,再难受也要忍着,试探他的愧疚,换来主动权最大化的局面。
徐志豪想了好几分钟,沉沉说了声:“抱歉。”
戚礼自然无比地说:“徐老师这算欠了我一个人情?”
他点了点头。
戚礼很大度地笑了笑,全然不在意似的转身即走,紧咬嘴唇,脸色霎时苍白下去。
搭上徐志豪也算尽力挽回了自己的损失,虽然是以这种代价。她已经没精力去思考值不值得,只有必须要做。
*
物资车还会最后出去一趟,等到八月末,他们所有人就会离开这里。
卢阳把戚礼的状态看进眼里,她知道戚礼等不得了,她把感康吃出了抗药性,犯困却一点没好转,抱着剧本在导演椅上都能阖着眼点头。
这可是戚礼,精神头能和舒锡仁较量一番的人。
她勒令最后一次把戚礼送出去。戚礼还想挣扎,却在之后几件事发生后,顺从了卢阳。
一是她又碰见了那个大晚上趴在墙头观察她的癞子。
这次更直观,下了暴雨之后的路泥泞,车辆打滑难以前行,几人套了塑料袋走最后几百米路。小思和曹东在后面扶着走,戚礼一抬头,癞子拎着半块板砖冲她龇开了一嘴歪黄的牙。
戚礼不自觉后退两步,癞子兴奋的光芒一闪,朝她前进了三步。还是李港猛一抬头,打着滑冲过来作势要挥拳头,癞子才拢了拢破袄子转身一脚一脚地走了。
三人在原地都吓出一身冷汗。只因副导提醒过,有事找支书,谁也不敢和村里的一般村民起冲突,何况是一个神智不清的傻子。
戚礼到屋里脱掉外套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她对危险太敏感了,能看出那个傻子看她和看李港小思的眼神不一样。
她的脸被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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